“哎喲,哎喲,這風是怎麽吹的,火可不能燒過來!你們幾個,你們幾個,去,別讓火往這邊燒!”
顧湘順著聲音看過去, 就見有幾十個仆役衝到著火的宅子前麵,前赴後繼,急急忙忙地在那兒——扇風!
“……”
這幫人可真是賣力氣的緊。有大扇子的用扇子,沒有的拿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要扇風。
左近挑水過來救火的老百姓們見了他們就四下走避,連連躲閃。
顧湘默默抬手按了按眉心,她一直知道,這世上是有奇葩的。
因著從小的遭遇, 她打的工多,見的人多,當然見到的奇葩也就多,至少她遇到的那些事,她那些同學們連想都想不到。
十四歲那年,顧湘在網上接了個淘寶客服的活,遇見了一大堆買了衣服回去不光穿好幾回,還在洗衣機裏洗過,弄得皺皺巴巴才退貨的人。
怎麽和對方溝通都沒用,簡直能把人給氣死。
顧湘做多了這樣的事,見多了這樣的人,本以為自己已修成無垢之心,從此無嗔無怒,今天卻是又亂了心緒,怒氣衝天。
“王哥。”
老狗帶著人衝過去三下五除二,把這一幫搗亂全都掀翻, 堵住嘴擰成一團, 雙手雙腳都扭起來往角落一塞,保證他們起不了身, 這才痛快了些。
其實這些人, 人數雖不算少,可是就憑他們這點人手,拿著那麽幾把破扇子扇風,就想改變風向,讓火勢朝相反的方向燒,那和杯水車薪也沒多大的區別。
但是他們這等做法實在膈應人。
不隻是膈應人,還擋路,還礙事,兩兩相加,分明阻礙救火,害人不淺。
“你們幹什麽!”
老狗剛領著人把隻會添亂的家夥們清理幹淨,後頭就跑過來一中年男子,這男人氣喘籲籲,沾了滿臉灰,身體圓滾滾的,一眼看去雙眼都被擠成了一條縫,能看見三個下巴。
“呼,呼,喂,你們搗什麽亂,知不知道隔壁是誰家的宅子?那是我們戶部張尚書的!”
中年男子眯起的眼睛也瞪大了不少,氣哼哼地道,“要是燒壞了,你們負得了責嗎?”
老狗嚇了一跳。
要說早些年,這戶部尚書還沒什麽,隻是個榮譽頭銜,實際上財權都在三司,三司使也被稱為‘計相’,掌著全國財政大權,隻先帝在任時,陸陸續續裁撤了許多冗散機構。
如今已無三司使,財權多歸戶部,戶部這位張尚書可以說是擔了當初‘三司使’大部分的職責,素來被人私底下稱為‘計相’,就連陛下也偶有這般打趣過他,可見他位高權重。
一走神,中年男子就到了眼前,“老子周炳珠,是張府的大管家,你小子是誰,敢管我尚書府的事?”
老狗:“……”
周炳珠顯然也沒精力和老狗計較,轉頭看到張捕快以及巡防營的官兵們,登時大喜,高聲呼喝著讓人幫忙。
“別的我不管,無論如何我們張家的宅子不能有事!”
眾人:“……”
聽見這人的叫囂,顧湘一下子注意到街中央,蹙眉沉吟,忙衝雪鷹道:“雪鷹,那邊兩座宅子,扒掉它們,速度快些。”
遠處火勢已經燒到了街中央,緊挨著火焰的地處是一處豪宅,在京城這等寸土寸金的地處,這宅子占地起碼有八九百平,登高遠望,亭台樓閣,假山水榭,精致非常。
宅子裏林木茂盛,長得鬱鬱蔥蔥,不乏名花異草。
穀蓿
顧湘也考慮了下這宅子的造價,真要是賠償,她怕是得把自己賺的錢全給砸進去。
不過因著京城經曆過好幾次火災,朝廷對救災之事有很多詳細的規定,按規矩走,顧湘就是再多扒平幾處宅院,也不用賠償。
當然,事後朝廷會按照規定給出補貼。
顧湘話音未落,雪鷹毫不遲疑,反手從背後拔出長劍,劍剛一到手,劍鞘已落地,她提劍便狂奔,在屋簷上飛馳的速度甚至勝過千裏寶馬在平地上的速度。
“……”
說來也巧,顧湘開口時下頭正好有輛馬車疾馳而至。
馬車上坐的兩個內宦,齊刷刷探頭出來,向上張望。
“你聽見……她說什麽?”
“似乎是要扒了,扒了張尚書的宅子!”
這兩個,正是宮裏張美人身邊的人,因著今日聽聞張尚書染病,張美人心下擔憂,夜不能寐,陛下便特意恩準讓他們兩個去計相府上探望,也好安美人之心。
結果出宮沒多一會兒,張府的方向竟是著了火,他們連忙就趕了過來。
顧湘和雪鷹上屋頂時的動靜頗大,下頭不少人都聽到了聲響,別人忙著救火,一時到不曾注意,兩個內宦心下卻是好奇得緊,自然是關注一二。
這一關注就發現樓頂上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和一個不太漂亮,風姿卻是非同凡響的小娘子正計劃著扒掉計相的宅子。
兩人麵麵相覷,無語凝噎。
“京城如今……可真是有了能耐人!”
他們雖然都是幼年就淨身入宮,可並不是從此就出不了宮門了,他們出宮的次數可比娘娘們多得多,以前卻是從沒見過開口就要扒計相他老人家宅子的本事人。
別的不說,計相府裏那些禦賜的花花草草,萬一毀損個什麽,都要讓禦史抓住話頭狂噴一通。
兩個內宦對視一眼,眼角上揚,心下都覺得有些好笑。
“小丫頭真是天真。”
“張府的宅子是那麽好扒的?”
別的不說,張府裏可有陛下親賜給張尚書的二十個侍衛,都是禁軍裏一等一的高手。
有這二十個侍衛在,張府可謂固若金湯。
兩個內宦目中都露出些好奇,表情也頗輕鬆地抬頭看去。
京城的夜晚並不暗淡,不說火光衝天,就是這漫天燈火也照亮了夜空,隻見一抹青綠色的風從屋頂上吹過,一瞬間就紮入張府,好似有一道閃電閃過。
“……”
咕嘟!
內宦吞了口口水,默默抬手揉了下眼睛:“小李哥,我怎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嗯,我也覺得。”
另一個內宦茫然地回頭看了看同伴,“張宅,咱們娘娘以前住的那東跨院,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