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搖了搖頭,心下有些好笑。

葉神醫茫然地看了看顧湘,似乎聽見了她的話,又似乎沒聽見,很快便又低下頭盯著眼前的藥材呢喃:“哪不對?都不對!這樣也行的?直接有外力讓藥性融合?藥材上也有經絡?活的?”

顧湘無奈,先擱下刀,伸手把旁邊的長條凳子撈到眼前放下, 又使勁,用力把葉神醫攙起。

“哎喲,哎喲!”

這一動,葉神醫到感覺到疼,疼得滿頭汗水,直哼哧,“我的老腰喂,輕點輕點,就算我老了,腰好不好的,也沒處去用,那也不能直接給我弄斷了它。”

顧湘:“……”

京城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有一個算一個,那位天下儒師也好,這位著名神醫也罷,都是奇葩。

奇葩葉老半歪在長凳上,托著脖子看著顧湘處置那些藥材。看得簡直目眩神迷。

顧湘手底下各種拚接的藥材漸漸成型,看不出是什麽,但別說葉神醫,就是在旁邊幫著燒火劈柴的那幾個皇城司的人,都看得入了神。

莫名就覺得這些不像藥材,簡直像最完美的畫作,讓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安寧下來, 宛如深處沙漠數日幹渴時忽嚐了一碗甜井水, 或是餓了一輩子的人,終於吃到一隻燒得外焦裏嫩的烤鵝。

葉神醫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顧湘的動作。

顧湘吐出口氣, 就把這些人眼裏,簡直就是第一流的藝術品的藥材堆擺放在青磚上,周圍擺好了幹木柴,直接一把火點燃,不多時,藥材堆就被火焰烘烤得冒出一層層的煙氣。

煙氣先是發青,又是發紅,不多時就變成淡淡的白煙。

顧湘輕輕撩了一把煙霧,緩緩吸了口氣,那邊葉神醫咕嚕嚕從凳子上滾下來,趴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嗓子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我的天,你這是要熬神仙湯不成?”

旁邊幫廚的幾個皇城司的人,此時隻是覺得忽然特別高興,腦子清明,心裏暢快,聞見這股淡淡的藥香味便渾身上下仿佛毛孔倏然張開一般舒爽痛快,並不能體會到葉神醫的感受。

葉神醫是真心覺得這藥材融合搭配得妙到巔峰,簡直無一處不好。

“快,之後該如何?可別浪費了這麽好的藥性。”

葉神醫急得滿頭都是汗,連聲催促。

顧湘到不著急,這是她炮製藥酒時用的法子,已十分熟練,且她也是開始做極樂宴之後才發現,她這調味技能並不像她以前想的那般,隻能給她做的菜調味,而且也不隻是調表麵的味道,就說這藥材,她竟然仿佛能清晰地辨別藥材的每一分藥性,也本能地就知道該怎麽去配伍,怎麽去處理,才能更恰到好處地發揮藥性。

這調味技能,在處理藥材上分明才是真正的神技。

不多時,藥香已經從濃鬱轉為內斂,隻淡淡的香味更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飄然,顧湘點點頭,把灶台上準備好的罐子架到了柴火上頭,又讓人去擺了幾塊青磚過來,不緊不慢,一層一層地碼放上去。

葉神醫趕緊撩開袍子湊過來幫忙,動作比顧湘還麻利,一邊圍著藥材碼青磚,一邊鼻子不停地吸來吸去,嘴裏念念有詞:“我看顧廚,你別賣菜了,去調香吧,就拿這些藥材調香,做好香包拿去賣一賣,一百兩銀子一個大家也搶著要的。”

“前陣子我去外頭義診,碰到好幾個吃阿芙蓉吃到上癮的病人,我看讓他們都用你這藥包,說不得能戒掉癮頭。”

穀搉

顧湘轉頭看那幾個幫廚臉色都變了,頓時哭笑不得:“葉老你別總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讓皇城司盯上,警惕上,難道還能是什麽好事?

外麵一陣腳步聲,片刻就聽見由遠及近地傳來呼喊:“小娘子,米,米我們搬來了,是不是這個水晶米?”

顧湘:“……”

還沒來得及回應,王岩已經扛著米缸進來,把米缸輕輕擱在地上,抹了把汗,抬頭亂嗅了半晌:“什麽味?”

這一聞,竟好似百病全消一般。

顧湘過去看了看,看見自家的一缸白米,至於水晶米雲雲,隨他們叫就是。

她家那群食客也亂叫,什麽神仙米,雪米,靈米,一通亂喊,還叫煞有介事。

顧湘想了想,大約也有自己的鍋,誰讓她每次給大家講《開封探案手劄》都太隨心所欲。

她講時有時候不愛拿稿子,就免不了順口胡謅,主角們吃的飯,同樣的米飯她時常今天給個叫法,明天忘了原本說的,便換了另外一種叫法,以至於食客們都以為她家那些主角時常換花樣吃飯。

講故事時,肯定都要用一些好聽的,比較顯眼的叫法,於是便有了這亂七八糟的一眾稱呼。

在‘顧記’她也沒覺得有什麽,此時在人家的地盤上,讓人家這幫皇城司的人喊出來,還真是感覺麵皮微微發燙。

顧湘咳了聲,直接拿碗舀了一勺米,讓周小乙提來一桶山泉水淘洗,米一下水,她便抬頭瞥了周小乙一眼,心道,這皇城司待遇不錯,還真是挺有錢的。

就憑這山泉水的水質,若是送到茶道大家手中,怕是能賣上天價去。

顧湘一邊感歎,一邊毫不客氣地把米給洗得幹幹淨淨,洗好了直接往已經燒得溫熱的湯裏一放,蓋上蓋子,轉頭看了看葉神醫,葉神醫連忙繼續把青磚磊上去,都不必顧湘指點,他便知道哪裏需要壘砌,哪裏需要留下縫隙,明明隻是幾塊青磚而已,葉神醫愣是累出一身汗,還興致勃勃,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做苦力。

“這就好了?”

王岩低頭看著怪模怪樣的自壘灶台,急聲問。

顧湘想了想,道:“總不能真用一碗白粥就打發掉他,這樣吧,你們去尋一百隻雞冠通紅似火的大公雞來,每隻取雞心給我。”

王岩二話不說就去殺雞。

別說雞心,現在顧湘就是老虎心,他也去給獵來。

外頭雞飛狗跳地在捉雞殺雞,顧湘看了看時辰,拿了個大鏟子過來,一鏟子敲開一麵青磚。

霎時間,本來淡淡的藥香猛地爆開,廚房裏所有人都覺得腦子一暈,不由自主地齊齊盯著隱隱露出一角的粥罐子,心裏撲通撲通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