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一邊說一邊笑起來,眉眼彎彎。

隔著月光,牛哥看她,簡直像看個大傻子。

不過大傻子要談這筆傻買賣,他到是不介意的,雖然嚴老大要這片地,自然有他的用意, 但也並不是非此地不可,若是一倒手賺個三五倍的,嚴老大想必也不是那麽介意。

牛哥上上下下打量了顧湘幾眼:“小娘子想買我家這塊兒地?”

“對,我也想買白雲茶舍。”

顧湘大大方方地道。

辛寶兒迅速瞥了顧湘一眼,嘴角抽搐了下,眼角的餘光看到他爹娘,隻覺得他爹娘也跟著傻了, 竟帶著一臉的憧憬,靜靜地看著那個小娘子。

他爹娘的眼神, 估計見到神靈,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辛寶兒實在不明白那小娘子到底在想什麽?若是想替他爹娘把地再贖回來,那實不必表現得太在意,這種事,還是悄沒聲地給辦好了更妥當,越在意,人家越要提價的。

可惜他這個明白人,如今身負罪孽,實不敢出頭說話。

**雨霏霏,寒風習習。

顧湘伸了伸手,引領牛哥三人到街邊小麵攤處坐下,一副正正經經要談生意的模樣。

雪鷹手腳麻利地把麵攤上遮雨的棚子展開,收拾妥當,又給自家小娘子燙過水碗,便去處置如今白雲茶舍那些殘留下來的各種痕跡。

牛哥掃了她一眼,略微蹙眉,剛想說什麽,就見後頭烏泱泱地來了好些人。他登時凝神看去, 憑直覺,這些人雖然穿著打扮各不相同,卻配合十分默契,應該都不簡單。

他再看坐在身邊這傻子,登時就看出點東西,這小娘們好大的架子,別看衣飾簡單,可這一身絕非廉價的貨色,尤其是身邊的下人這般幹練,可不是尋常人家能訓練得出來,心下暗道:那窮酸小子,居然也認出個把貴人?難道是瞧這小白臉生得好,動了惻隱之心?

牛哥眯了眯眼,上了兩分心,不過也不大當回事。

“小娘子既要和我們做這生意,我們也不多要,拿出一千貫就成, 算我們嚴老大虧本把這塊地賣給你,這點主, 我能做,見到錢,保準給諸位地契,如何?”

辛寶兒牙齒直發癢——這不要臉的,他宅子抵出去不過一日而已。

周圍皇城司一幹人等齊齊揚眉側目,看向牛哥等人。

王岩摩拳擦掌,衝著周小乙擠眉弄眼,周小乙輕咳了聲,壓低聲音道:“等下——”

皇城司眾人腦子裏瞬間冒出無數個主意,保證能把這忽然冒出來的什麽嚴老大整得,從此專修閉口禪,吃齋念佛幾十年。

還沒動手,就見顧湘笑盈盈地點頭,連連應是:“很好,價格很公道。這生意很可以做一做。”

牛哥心裏一下子就笑了,麵上卻是極力平靜,輕咳了聲:“還是小娘子爽利,我老牛交你這個朋友,以後咱們多親近。”

這麽個傻帽,可得捏在手裏不能輕易放過,說不得以後能靠她再多養活百十個弟兄。

一口氣能拿出一千貫撒水裏去的傻帽,絕對是稀罕物種,這要是都抓不住,他老牛就白姓牛了,那簡直是對不住他吃的這三十幾年的飯,吹的這三十幾年的風。

雖說這人答應得痛快,他心裏都有點後悔,是不是這價要的有些少,不過他也沒打算改口。

想在江湖上混得開,既要有足夠的貪心,還得有野心,可到底還是不能過分貪婪。

他一開始是糊弄著那小白臉玩,自然是隨意開口,毫不在意,但這會兒事態進展出乎意料,這真要成一筆生意了,那就不能胡來,得把這傻瓜一樣完美的大金主,好好留住才是。

一念及此,牛哥臉上的表情愈發溫和。

穀逓

顧湘也是眉眼含笑。

此時此刻,對麵一家餅店門前,洛風,老張,並幾個年輕人或站,或坐地聚在一處,眼角的餘光分毫不離這邊。

洛風心裏跟長了一把草似的,說不出的別扭古怪。

老張都有點緊張,嘴裏念念有詞,目光古裏古怪,神色更是謹慎又奇特,麵頰潮紅,身體難得有種特別的緊張感。

其他年輕人彼此對視,眼神也有些特別。

洛風深吸了口氣,喃喃自語:“這就是小娘子?”

他一時十分緊張,既本能地想要相信這位在他心目中,已是未來家主的女子,又有些莫名的擔憂。

“千萬——”

千萬什麽呢?

洛風腦子裏很亂。

在場的所有人,隻有顧湘和牛哥他們最是淡定。

王岩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場麵,簡直不知該作何反應,半晌才茫然地問周小乙:“你腦子靈活,現在給我分析分析,這要怎麽整?”

是衝出去把那個姓牛的按死,還是衝出去替小娘子付那一千貫?

周小乙默默看了看天,月亮還掛在半空中,太陽沒升起來,天還是天,地還是地,不曾天地傾覆。

“無論如何,我們似乎不好幹坐著不動。”

顧家小娘子可還捏著他們楊哥的小命,這萬一心情煩悶,不想生火做飯,難道還讓他們楊哥繼續餓著?

皇城司一幹人等麵麵相覷,登時發起愁來。

這簡直比查那幫子老奸巨猾的閣老們還讓人頭疼。

就在周小乙都想狠狠心,什麽都不管,直接衝出去把這什麽牛啊,狗啊的弄死,再去滅了所謂的嚴老大時,就見顧湘對正奉承著她,要立時交易的牛哥擺擺手,轉頭來朝他們招呼了聲。

周小乙心裏登時一鬆。

王岩屁顛屁顛地湊過去,滿臉堆笑:“顧廚有何吩咐?”

顧湘笑道:“你們平日出來辦些私差,怎麽收費?”

王岩一怔:“給小娘子辦事,那是咱們哥幾個的榮幸——”

顧湘揚眉又問:“怎麽收錢?”

王岩眨了眨眼,咳了聲,四下顧盼,到也沒瞞著:“按規矩,肯定不能幹私活,不過法理不外乎人情,俸祿不夠花,接點別的活幹,那也是有的,但咱皇城司的弟兄們都不便宜就是。”

他算了算,“就以王某來說,別管事情難辦不難辦,請我一次,二百兩,若是事情很難,還得加錢。”

顧湘了然。

她問過之後,就笑眯眯地轉頭對牛哥道:“好,現在我們可以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