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沉默地看著自己的發小,青梅竹馬,親信手下,左膀右臂。

“你是不是很興奮?”

“咳。”

李生失笑,“真有一點。啊,這不是裝反派裝了這麽久,整日讓張舍人拿危險的目光盯著, 已經開始心虛了,馬上能脫離苦海,自然是高興,絕對不是想看我家公子爺你倒黴才興奮的。”

趙瑛:“……我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孽。算了,阿湘怎樣?有沒有嚇到?”

李生:“……”

嚇到個鬼。

雪鷹都快把他當蟑螂看了,恨不能直接一腳踩死, 一巴掌拍死。至於趙瑛, 和他也差不多。

“我家顧廚應了謝廚的約,準備去踏青。”

李生笑起來, “咱們的人還聽說,謝廚準備給顧廚說一門親,就是他們謝家這一代的天才廚師謝彬,謝家的人都極看好,聽說還特意不讓謝彬去樊樓之類的酒樓做事,隻讓他每日跑到顧記對麵支攤賣小食,如今什麽炊餅,饅頭都賣,還賣鹹魚,可見一門心思向顧廚。”

趙瑛:“……跟我說這些作甚!去查查那謝彬有多少通房,小妾,看看都和京城那位花魁行首有關係,有什麽品德敗壞的行為,有沒有被開封府查過, 謝家家風如何。”

李生:“……”

皇城司裏一幹察子的俸祿也未免太低了些,整天不光要做本職工作, 還得負責幫上頭的人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何其可憐。

顧湘此時已坐上馬車, 舒舒服服地趕去陽武縣。

“小娘子,我們這陽武縣東邊有一座野人溝,地上生的都是火紅火紅的石頭,裏麵的土也是紅褐色的,按說這樣的土不肥,不養莊稼才是,沒成想各種草藥卻長得頗好。”

“到也沒什麽名貴的,且山路難走,野物也多,周圍的獵戶都不大愛來,采藥人更不要說,不知從哪一年起這山裏就多出好些鹿來,個頭比別的鹿高,身體也壯實,村子裏有幾個老獵戶意外獵到一頭烤來吃,那滋味,簡直美得不行,吃得大家夥都饞得厲害, 要不是這鹿不光會爬山,它還會爬樹,跑得也快,又很聰明不好捉,說不得大家能把這鹿給吃絕了種。”

一到陽武縣,謝尚不見人影,到請了個本地的村民黃叔來接她們。

黃姓在他們村是大戶,黃叔家裏種了有小一百畝的正經上等良田,也算是本地富戶鄉紳。他自然也讀過書,不過沒考過什麽功名,在村裏有錢有閑,就愛冶遊,對附近山林頗為熟悉,一路上陪著顧湘回村子,說話說得是幹脆利落,雖不算妙口生花,卻也算是個頗為合格的導遊。

“謝大廚從大前日就到了山裏,進山之前我爹請他吃了一頓鹿肉,之後謝大廚就不肯走了,非要守在山裏再吃一頓。”

黃叔滿臉苦笑,“這鹿我們也見得少,一年半載的不見得能得上一頭,招待他那一頓,純粹是趕巧了。”

顧湘莞爾:“說的我也想吃。”

對謝尚這位大廚兼老饕,吃貨,她還是頗了解,能讓他都說上一聲好的食材,那肯定是真的不壞。

正上山,就遠遠看到前麵人頭攢動,黃叔登時停下腳步,怔了怔道:“這時節又有哪個貴人上山遊玩?”

不怪他這般想,實是山頭上的陣勢夠大的,健仆,婆子,使女,小廝,家丁打扮的仆從起碼有幾十個,遍山頭搭了不少帳子,帳子頗大,簡直和房子差不多。

隱隱還能聽到些笑鬧聲。

顧湘愕然:“謝廚這麽大的排場?!”

黃叔也是一臉懵懂:“啊?”

“你們什麽人!站住!”

顧湘探出車窗,就見山道邊出來兩個家丁打扮的男子,一來便攔住車,上下打量了黃叔一眼,擺擺手道,“我家小郎君,小娘子在山上野炊,不得衝撞,快走吧。”

旁邊那個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銅錢塞過去:“這是我家小娘子給的賞錢,最近兩日莫要上山了。”

黃叔:“……”

顧湘撐著車窗眨了眨眼,車裏坐著正嚼點心的秋麗眼睛都亮了,呼扇呼扇地看著顧湘。

顧湘失笑:“黃叔,謝廚是在後麵的山穀?”

“正是。”

“還有別的路麽?”

黃叔忙點頭道:“再往東走有條小河,河水最淺的地處腳麵深,也能過得去,就是可能稍稍要多走個半盞茶的工夫。”

“也不算久,唔,那我們繞繞路。”

“哎。”

黃叔應道。

秋麗:“真是,掃興啊。”

她自一入京城,就琢磨著可能會遇到些諸如刁難,輕蔑,瞧不起,讓人欺負的事情,一早做好了各種準備,頭幾個晚上,做夢都夢見小娘子讓人欺淩,她挺身而出,做個潑辣丫頭把對方好好地給懟回去。

結果——

似乎她想到的那些,也不是一丁點都沒有,一開始李家的作風就很讓人生厭。

隻實在沒她發揮的餘地,不是說自家小娘子不好惹,也不說雪鷹堪稱大殺器,實是京城上下,愣是沒出多少真囂張跋扈,就會以勢壓人的傻子,弄得秋麗心裏都有點空落落的。

沒成想今兒出了京城,竟仿佛遇到個她想象中,似乎很想以勢壓人的角色。

“我還以為……”

顧湘莞爾,敲了敲秋麗的小腦袋:“以為什麽?哪有閑工夫與他們爭執這些。”

黃叔笑了笑,麵上露出幾分感激:“小娘子真是好心腸。”

剛才他就有點擔心這兩個貴女起衝突,實是他知道貴人們都要臉麵,萬一誰在這兒折了臉麵,還讓他看見,怕是要惹麻煩的。

雖也不一定,可這等事,像他這樣的升鬥小民總歸是不敢冒險。

本來以為隻能認了,沒想到他不過是看了看顧廚,顧廚竟能體悟他的心思,並未同對方衝突。

黃叔其實極擅長看人臉色,他領著顧湘走了這一路,便覺得這位貴女與旁的不同,也看得出來,顧湘是真心在意他這樣的小人物的想法。

實是殊為難得。

顧湘心下歎了聲,換了她自己的時代,碰見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家夥,非要懟幾句不可。

隻眼下這時代,既是幾個小娘子在上頭玩耍,似乎不去衝撞,便是應有禮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