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伸手搭上盧蓉的肩膀,微微用力,登時就把盧蓉即將出口的呼喊聲都給堵了回去。

雪鷹輕輕撥開麵前的樹叢,她選的位置非常好,正好處於一個小小的坡地凹口,遠眺能把王萍萍看得極清楚,若是對方不刻意四處搜尋, 卻很難看得到他們。

雖然他們人數不少,隱蔽得到還不壞。

盧蓉腦子裏有些懵,第一時間竟冒出個奇怪的念頭——顧廚身邊的人都是皇城司察子出身不成?否則怎能第一時間選了這麽個奇怪的地方。

她猛地一激靈,回過神,吐出口氣,也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砰砰砰地跳起來。

萍萍到這裏來做什麽?

如今事情還沒解決,外麵簡直步步荊棘, 處處危險,狼群隱匿山中,他們這些人都恨不能時時刻刻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哪裏敢往外麵跑?就是一時半會兒地見不到巡視的謝家家丁,或是雪鷹,心裏就不安穩,晚上更是一宿一宿地驚醒,根本睡不著。

“三娘膽子小,人也乖巧,怎麽就敢自己一個人出來亂逛?也不同我說一聲。”

盧蓉聲音越來細弱。

張芸和曹興他們,也有些詫異。

顧湘舉目看了看,算了算時間,見對方挖得也差不多了,便也不釣盧蓉的胃口,直接使了個眼色,讓雪鷹帶著他們徑直朝前走去。

盧蓉也不知想什麽, 竟還真沒開口說話。

曹興到是暗自咋舌,低聲笑道:“這回出來玩還真是長了見識。”

他身邊幾個小郎君卻是嘴角抽了抽,壓低聲音道:“我記得你家和她……和王家走得挺近?”

曹興笑了笑沒吭聲。

家裏和王相爺的事, 那是他們的事。

反正沒人知道他家裏也曾想過向王家提親,讓他求娶王家三娘,這種事本也不會鬧得沸沸揚揚,回頭和阿娘說一聲,打消這主意便是。

“以前沒發現王家這小娘子……竟是這麽不安穩的。”

說到不安穩,幾個小郎君都不由看了看顧湘,論起這什麽,那位才是個中翹楚。

隻和王家小娘子的這股子不安穩勁完全不同,人家所作所為,於人於己都有好處,至少是對人無害,雖則也是有些讓人心驚肉跳,但卻絕不是厭惡,而是種混雜了憧憬,向往,當然也有些懼怕之類很是複雜的情感,曹興自己也說不明白,想不明白,但莫名就有些心潮湧動。

一走神的工夫,一行人就走得離王萍萍越來越近, 已漸漸能看到她的動作表情。

也不知是雪鷹帶路帶的好,還是周圍風吹草木動,還有各種蟲鳴鳥叫聲,或者是王萍萍太緊張,太專注,一時到沒察覺到諸般情況。

王萍萍此時身上衣衫有些髒,尤其是鞋襪上全是黑灰的泥土,衣服袖子都挽起來,正四處翻騰那些枯枝敗葉和浮土。

老遠就能看到她胸腔鼓動,額頭上也都是汗水,顯然累得不輕。

盧蓉詫異不已,終於沒忍住,高聲問道:“三娘,你這是丟了什麽東西不成?”

王萍萍一愣,駭然色變,驟然回頭眺望,找了半晌才看到半山坡上這些人,神色登時一緊,麵上卻努力放得平靜些,幹澀地道:“沒什麽,我就是想看看有什麽好的藥材沒有。”

盧蓉哭笑不得:“這天都快黑下來,外頭這麽危險,你想找藥材什麽時候不行,非趕到現在,真是,還不快過來——”

一句話沒說完,顧湘就輕笑:“找不到了?那小狼崽子命大,傷得雖然不輕,可我家的人治這種傷是行家,如今好歹算是吊了半條命。它爹娘簡直快要急瘋了,要不是這小崽子還得靠我們來救,今天一整天大家就等著在狼嘴裏麵掙命吧。”

顧湘嘖嘖道:“說起來我是真佩服王小娘子,這會兒別看乍一看,咱們營地周圍好似很安靜,可其實那些狼哪有那麽容易退走?雪鷹在,它們老老實實呆著不露頭,但你出來時,它們恐怕沒少恐嚇吧?”

王萍萍猛地打了個哆嗦,臉色越發白。

她在京城向來有美譽,人人皆道她才貌雙全,隻這兩方麵多有詬病,不過曹興這幾個小郎君今日見了她這弱不勝衣的模樣,竟覺得她還挺楚楚可憐。

麵上去掉那點莫名讓人不自在的‘假’,露出這種真實的驚恐來,到讓人覺得她好看了許多。

盧蓉一時沒聽明白,茫然抬頭。

張芸愣了愣,勃然大怒:“王萍萍,你究竟做了什麽!”

王萍萍怔怔地看過來,口腔裏略有些幹澀,她牙齒輕輕咬住嘴唇,漸漸嚐到一絲絲的血腥味。

她究竟在做什麽?

她其實也不太清楚。

好像一切都是鬼使神差一般。

顧湘輕聲道:“我也是猜的,你看看我猜的對不對。那日盧蓉從狼口中救了兔子,你獨自留下采藥,意外看到了那頭脫離族群的小狼崽,然後就捉住了它,想把它帶離這片山林。”

目光在王萍萍的左臂上劃過,顧湘歎道:“奈何那小狼崽子雖然幼小,卻是個刺頭,你根本就控製不住,半路上就讓它跑了。”

顧湘蹙眉:“你為什麽要去抓它?而且抓了它,走的還不是你們營地的方向,反而往東走。你又為何追它?此處山林茂密,道路難行,你想追它,竟還追上了,固然有它腿腳受了些傷的緣故,但你這行動力也算是很驚人了。”

京城那些小娘子們,除了幾個擅長騎射的,大部分都是身形纖細,一步三喘的類型,王萍萍看外表也是文文弱弱。

王萍萍抬眸,目光閃爍不定。

顧湘擺擺手:“你最好別找借口,你要找借口我就喊狼了,小狼崽子不傻,認識你。要不然你和那些狼去解釋解釋?”

王萍萍:“……”

她眼睛裏滾滾落出兩行清淚,哭道:“是,我闖了禍。”

站直了身體,她一步一挪地走到盧蓉身邊,抽噎了聲:“蓉蓉姐,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我……害怕。你也知道的,現在這等時候,我,我不敢背上一丁半點的惡名,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