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嚇了一跳,恒美怒瞪,旁邊幾個禦醫連忙衝過來,仔仔細細地給趙瑛診脈。

這一診脈,幾個禦醫頓時木然:“……”

黃老爺急忙追問:“怎樣,玉光的傷重不重?”

劉禦醫張了張口,看了眼趙瑛雪白的臉, 微微蹙起的眉,隻覺他有點西子捧心的風範,想了想,還是艱難地道:“脈細沉無力,臣這邊給國公爺開張方子,先吃吃養一養脾胃。”

黃老爺蹙眉:“速去。”

劉禦醫一走,黃老爺才回過神。

“唔。”

玉光這孩子從小身子骨就不夠強健, 他的脈案, 黃老爺幾乎隔三差五就要看一眼。

剛才光顧著著急了沒反應過來,這會兒猛然驚覺,劉禦醫這話,分明就是說他並無大礙,好得很。

黃老爺一按眉心,抬頭正好看到趙瑛虛弱地把頭虛虛地依靠在人家顧小娘子旁邊的扶欄上,小口小口地喘息,一臉的不舒服:“今天走得急了,胃有些疼。”

他胃疼就胃疼,你捧著心作甚?

以為自己真是西施不成?

李生冷笑。

黃老爺卻是一下子樂了,很是無語,看著顧家小娘子一臉憂愁,伸手就要去扶趙瑛,頓時一揚眉,給李生使了個眼色。

李生:“……”

他真沒想壞自家公子的好事,但是, 他們有正事在。

李生翻了個白眼,懷疑自家公子已經把正事全忘了,他正待說話,就見雪鷹從顧廚身後一步閃出,搶在自家小娘子前麵,輕輕一托,就把趙瑛牢牢地托住:“我來。”

雪鷹輕輕一笑,她很少笑,笑起來卻是讓人由衷地感到渾身的肌肉緊繃,情緒都染了一層堅冰,整個被凍住似的。

趙瑛:“……”

顧湘一下子回過神,眨了眨眼,笑得幾乎嗆得咳嗽起來。

趙瑛默默從雪鷹手裏掙脫,對顧湘溫柔繾綣地笑了笑:“我有事要回稟陛下,等下再讓我嚐嚐三娘做的菜。”

他把心裏的那點遺憾壓下去,瞥了李生一眼,鄭重道:“李長隨,將我拿到的口供呈給陛下。”

李生翻了個白眼,到底走過去從馬上的背囊裏取出折子,轉交給黃老爺:“陛下,剛才我同國公遇襲,對方拿顧小娘子的生命安全相要挾。”

說著,他就露出一排細細碎碎的漂亮牙齒, 一本正經地肅然道,“我們國公爺自來忠心耿耿,肯定不能因私害公,連想都沒想就把這幫人宰了大半,絕不收要挾!”

趙瑛:“……”

這混蛋!

回頭就讓他卷鋪蓋卷滾蛋!

李生轉頭衝他恭維地笑了笑:“我們安國公本也不是個會為了兒女私情就給敵人留情麵的人。”

趙瑛:“……”

“臣下等人在之前就追查到朝中有一夥人暗中結黨,與夏,遼勾結,倒賣軍械,謀取私利,今日臣等所遭遇的刺客裏,竟也有人精通軍中功法,可見這件事許是真的。”李生神色漸漸嚴肅,“這折子裏便有今日刺客的口供,還有臣等多日來的調查結果,還請陛下過目。”

伸手接過折子,翻看來隻看了第一頁,皇帝就變了臉色,驟然抬頭看趙瑛:“玉光,你說三公主涉入了走私軍械的案子?”

趙瑛眉眼冷淡地很:“皇城司已查到很多確鑿的罪證,不隻是走私軍械之案,三年前,以及一年半以前輿圖,駐防圖外泄的案子,都與……那位三公主脫不開幹係。”

“臣以為不隻是這幾件皇城司查到的案子,從皇宮,到京城,再到我大宋邊疆,已有不軌之徒結成一張大網,若不徹查到底,將所有根係一舉挖出,恐怕遺憾無窮。”

皇帝頓時愣住,良久才道:“……若今日說這些話的,不是玉光你……朕,朕非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三公主貴為公主,為朕之愛女,掌上明珠,她為何要參與這些事?難道她還短缺銀子了不成?這天下珍玩,但凡是她喜歡的,甚至都不必說出口,朕自會給她。”

他子嗣不豐,近來連小兒子也夭折了去,對膝下存住的幾個女兒也是無比疼愛,但他最疼愛的,還是長榮的孩子,是他的三公主。

皇帝輕聲道:“玉光你知道的,朕養活囡囡不容易。”

他的三公主身子從小就弱,若不是他以舉國之力來供養,也養不出如今還算健康的女兒。

自小到大,他為女兒花的金銀,大約都能打造出幾百個等身的女兒了。

那些金子,銀子買不到的上好藥材,補品,更是任由女兒吃用。

趙瑛沉默片刻:“陛下繼續往後看。”

他呈上去的折子很是厚實,皇帝剛一目十行地瀏覽了幾頁而已。

略有些猶豫,皇帝到底還是信任趙瑛,說起來除了小時候,自從皇帝登基以來便很注意維護趙瑛的臉麵,他上的折子,他從未當眾駁過一次,也沒有壓箱底不看,不下發的時候。

今次自然也是一樣。

玉光從去年起就處處碰壁,不知受了多少罪,他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船上一片安靜。

顧湘遠遠地扶欄看皇帝,心裏也說不上什麽失望不失望。

皇帝是人,是人就有私心,顧湘不想看心,隻想看跡,最後的結果是她要的就行,至於過程,至少她並不看重。

折子越向後翻,皇帝的臉色便一點點地白了,猛地抬頭看向顧湘,又低頭看趙瑛。

來自當今陛下的盯視,換個人已要嚇得不行,趙瑛卻是不怕的:“臣查了很久,且楊家,範家等昔年長榮郡主的大管家們都已認定了其為真實可信,若是陛下想問,範家的當家仍在押,陛下提審就是。”

皇帝愣了半晌,把折子塞到袖子裏去,舉目遠眺,青山碧水,山風和煦,本是他最喜歡的風光,此時卻連半點欣賞的心思也無,他轉身就回了自己草席上坐下,閉上了眼。

趙瑛眯了眯眼,尤要上前,顧湘拍了拍手:“我們耽誤的世家夠久了,最多到後日,我還要回京,先做正事要緊。”

她一拍手,前麵本來四散開來,多少有些慵懶的狼群倏然就站起身,睜開綠油油的眼。

皇帝想:其實不必看證據,隻看顧湘,他也有九成相信,顧湘才是長榮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