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撓了撓頭,轉頭沉聲問那阿盧:“你當真看清楚了,是曹將軍擄走了蘭娘子?”
阿盧抽噎一聲,輕輕低頭,發絲垂落:“他們,他們自己說的……說是曹將軍的親衛。”
顧湘瞥了阿盧一眼,卻不曾多言,老狗已經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這肯定是把咱們弟兄當猴耍!”
張力的臉上也是陰沉一片。
他在軍中也一向是以心思縝密著稱,隻是突聞未婚妻出事,情急之下才沒有多想,此時冷靜下來自然覺察到此事是處處不對。
張力伸手握住蘭娘的手,蘭娘掌心裏沁出一層冷汗,冰冰涼涼的,就如這冰涼的夜色。
蘭娘仿佛感覺到危險的臨近,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艱澀起來。
空氣越發粘稠,眾人耳邊砰砰砰砰地作響,每個人胸腔裏都堵了一團火,似是要有一絲火星,眼前這井然有序的一切都會毀滅。
顧湘輕笑,忽然伸手把手裏的籃子遞給老狗。
隔著籃子,濃鬱的香氣就一個勁往鼻孔中鑽,一行人肚子裏咕嚕咕嚕地叫喚,腦子裏一片空白。
老狗眼珠子都快黏在籃子蓋上。
顧湘笑盈盈打開籃子取出一隻餅,老狗臉上露出些垂涎,趕緊伸手,就見他家顧廚把餅遞送到了蘭娘眼前。
“蘭娘子恐怕一下午都沒吃什麽,嚐嚐我做的肉餅如何,不太鹹的。”
橙黃的酥皮泛著油光,蘭娘本來極緊張,也並不覺餓,此時看著餅上金燦燦的酥皮,卻忽然感覺胃口開了。
她不由伸手接過,餅的溫度尚高,微微有些燙手,蘭娘幾乎是受不住**般,朱唇輕啟,一口咬下去,滋地一聲,熱氣裹挾著一口肉瞬間在口中化開,竟化作汁水順著喉嚨湧入。
蘭娘一愣,表情微微有些迷離,嘴角露出一抹滿足感,半晌一口咬住手指,這才回神。
嗚,沒了!
一眾士兵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就感覺特別特別餓。
晚上他們喝的粥當然極好,極美,可粥也有一點壞處,飽得快,餓得他奶奶的也快。
這一路從河堤上下來,剛在帳子前一緊張,一通驚嚇,他們簡直像是根本沒吃晚飯似的。
老狗尤其心酸。
他提著籃子,聞著香味,自己眼巴巴看著人家享用,這等難受,估計也沒幾人能體會到他的感受。
蘭娘小心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渣,抬頭一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那位向來冷酷到有些凶惡的未婚夫,居然也盯著她吞口水,其他士兵的眼神也怪可憐的。
蘭娘心裏的情緒不自覺就鬆快了不少。
顧湘抬頭舉目,朝周圍婆娑的樹影看了一眼,笑道:“你們白日裏做得都是體力活,晚上隻吃粥是不成,我在食堂準備了些餛飩,包子,肉餅,灶頭也沒熄,若是餓得慌,就去墊吧墊吧。”
老狗他們簡直感動得眼淚都要湧出。
立在草稞子裏的十幾個小將,默默把爬到胳膊上的蟲子捏死,煩躁的心情居然也和緩了些。
有功夫和這幫蠢貨們生氣,倒不如去填飽肚子,最好能喝上幾盅酒。
一場風波,煙消雲散。
李良辭了老狗的好意,沒同這些士兵們去食堂,反身回了帳子,帳子中依舊燈火通明,李良的心情卻與片刻前已是截然不同。
蘭娘子今日也是累得緊了,張力見眼前事畢,忙就要先送她回家,剛一轉身,就見不遠處燈光下,一紫色錦袍的俊俏男子一步一踉蹌,一步一晃地晃悠過來。
張力腳步一頓,自然認得出此人便是曹儒。
一眾兵士忙整衣冠,起身準備見禮。
別看剛才大家還在喊打喊殺,但此刻見了曹儒,依舊要肅立行禮,不敢稍有懈怠。
蘭娘子臉上一紅,往未婚夫身後躲了一躲,卻忍不住道:“這小郎君好生俊俏,瞧著到不似軍中人。”
張力:“……”
眾人低頭的低頭,輕咳的輕咳,心中也是有那麽一點尷尬。
顧湘失笑:“設局的這人必是個不懂女兒心的,他怕是覺得天下女子都賢良淑德,被個男人調|戲,便要尋死覓活,殊不知,那真得看是個什麽樣的男人。說到底,不光漂亮女子會遇到危險,這俊俏男子,也是不遑多讓呢。”
眾人:“……”
張力默默地站得更高些,把未婚妻護在身後,牢牢擋住,此時暴躁狂怒到是沒了,心情卻仿佛更增鬱悶。
才幾句閑話,曹儒竟是搖頭晃腦地湊過來,一個勁地往張力身後鑽,兵士們皆嚇了一跳。
張力也色變。
顧湘忙道:“蘭娘子,把包肉餅的油紙扔出去。”
蘭娘子還沒反應過來,張力已經反手把未婚妻手上的油紙取下,輕輕一擲,微風吹過,吹著油紙打著轉翻飛,眾人便見曹儒鼻子**,也追著那油紙一圈圈打轉,沒轉幾圈就把自己繞暈,撲通一聲,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張力:“……”
他剛才竟差點去殺了這麽個吃貨!
若他真動手——丟了身家性命,害了父母親人未婚妻不說,他這一世英名也要毀於一旦。
張力這回是真恨毒了那幕後之人。
他雖不知幕後的這位究竟是誰,但以他在軍中的聲望地位,沒懷疑便罷了,既已起疑,想要將這人揪出,想來也並非沒有可能。
張力目光幽幽地思量此事,便聽顧湘道:“哎,張將軍道熟,不如便再走一趟,送曹將軍回營?”
眾人:“……”
兵士們麵麵相覷,默默去尋了個擔架,幫著張力抬起曹儒送他回營去。
走到半路,就聽曹儒睡夢中忽然扯開嗓子喊道:“我的肉!敢搶我肉餅!”
“嗚,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張力:“……”
與張力交好,幫他送人的幾個兵士麵麵相覷,苦笑道:“不如……還是宰了吧?”
張力回味了下剛才那塊肉餅的滋味,當時那湯汁在香脆的麵餅上彌散,被他一口咬下的瞬間,他那一刻的驚喜,竟與他訂婚那日時的驚喜,也相差仿佛。
他瞬間覺得,這仇的確結得有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