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你大伯和大伯娘來村子裏哭,

坐在車上,看著薑氏麵上的憂慮,顧湘終於仔仔細細地想起原主的大姐,顧涵來。

顧涵比顧湘大四歲。

印象裏她相貌清秀,因著常年勞作,皮膚微黑,身形也過瘦了些,遠比不上顧潤漂亮。

她性子溫柔緘默,當初還沒出嫁時,她在家裏洗衣做飯喂雞喂鴨,甚至還去挑水劈柴,連地裏的莊稼活,除了力氣上稍有遜色,也並不比尋常男丁差。

原主在時,顧涵對她很好,有幾次村子裏的野小子們故意來招惹原主,向來和氣低調的顧涵抄起燒火棍愣是追打著這幫野小子跑掉了好幾隻鞋,一路追到他們家裏去破口大罵。

在顧家,整個家裏連顧老實,帶薑氏,並兩位老人在內,最有家庭責任感的,便是顧涵無疑。

顧潤老說家裏人偏心,覺得顧湘占了大便宜,她什麽都沒有。

可其實在家裏最吃虧的還是她的大姐顧涵。

顧湘有顧老實和薑氏在,從來就沒吃過虧,兩夫婦疼愛她,隻有比對五郎好,沒有比對五郎差的。

顧潤的爹娘到是更疼兒子,可顧潤會爭寵,什麽事都要爭一爭,會鬧騰的孩子總要更吸引家長的注意力,得的好處也比乖巧懂事的孩子更多。

有顧涵在家時,家裏根本沒多少活讓顧潤做。

幾乎眨眼間,顧湘腦海中單薄得像張紙片的顧涵,形象便一點點豐滿起來。

薑氏到是坐上了車,出了村子,才開始後怕,拉著顧湘的手,猶豫了半晌,一時到不知是該告訴閨女,還是該瞞著點。

雖然顧湘如今這般有出息,隻在當娘的眼裏,女兒永遠都需要保護。

陳旭帶著禁軍侍衛跟在車邊,低聲道:“大娘子在路上意外撞了……八賢王家的小郡主一下,如今郡主不依不饒,非說被撞傷了要治大娘子衝撞郡主之罪。”

“不過陶縣的花知縣是個方正之人,隻道陛下出行,被百姓撞到,汙染衣襟都不曾懲處百姓,隻道不知者無罪,無論是哪一方天潢貴胄,也沒有比皇上尊貴。”

“隻是秦家人知道大娘子得罪了郡主,非常生氣,竟然動手打了大娘子,秦峰那廝動手還很凶,聽說都把大娘子給打得避過氣去,連孩子都沒了,若不是鄰居們聽見動靜趕過來的及時,怕是大娘子性命堪憂。”

陳旭一邊說,一邊偷眼看了看顧湘。

他心裏真對這秦家一門老少十二萬分的佩服。

眼前這是誰?人家沒成永康公主時便是威名赫赫,京城多少豪傑栽在她的手裏。

別人不提,雲霄是什麽樣的人物?京城黑白兩道提起雲哥,誰不敬上三分,就是這麽個厲害角色,依舊數次栽在這位公主手中,如今身陷囹圄,聽上頭說大體判了斬監候,隻等秋後問斬。

他打聽到的消息,秦家在陶鎮經營一家小食鋪子,平日賣些饅頭,燒肉一類,生意做了很多年,熟客不少,家裏還算殷實。但像這樣的人,平日裏陳旭都不會多看一眼,這人竟敢對公主的姐姐動手?

顧涵實沒想到,自己竟淪落到這般田地。

她昏昏沉沉間,隱約仿佛聽見阿爹,阿娘和弟弟的聲音,遠遠的,飄飄忽忽,讓人聽見了心下有些安穩,又有些委屈。

為什麽她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自從嫁到秦家,嫁給秦峰,她上侍奉公婆,下照顧小姑子,小叔子,又把秦峰伺候得妥妥當當,上個月又有了喜脈,添了孩子,算是了了她的一個心病,正覺得這日子到底還是有奔頭的時候,她的良人,一輩子的依靠,竟對她如此拳腳相向……

或許是老天爺在懲罰她。

妹妹……出事,阿爹搬到大舅家去處處不自在,她都知道的,隻秦家上下對這些事都不在意,也不願意聽,她甚至不敢多去看看阿爹阿娘,更不敢多給銀錢,隻把自己靠著替人洗衣做事賺的一點銀錢偷偷給了阿爹。

阿爹是個大男人,沒錢的話,出門在外寸步難行,她卻不敢多伸援手,連給點銀錢都偷偷摸摸,不孝極了。

現在她落到這般地步,或許都是報應。

“您,您縱然是貴人,也,也沒這般欺負人的!”

顧涵耳邊一陣痛,似乎聽到母親淒厲地叫聲,掙紮著想起身,卻是骨碌一下從麥秸上滾落,砰一聲撞到柴門上頭,拚盡一點殘餘的力氣把門擠開,已是眼前發黑,氣喘籲籲地趴在地上,勉力抬頭,卻見她娘頭發散亂,跌坐於地,憤恨地看著不遠處端坐於車轎之上的……貴人。

刹那間,顧涵覺得渾身發冷,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心跳如累,渾身冒汗。

她再也忘不掉那日發生的事,她在郭嬸子家洗完澡出來,順帶著給……秦峰去買兩塊墨,半路上就見一轎子過來,她趕緊往旁邊避了避,就同周圍的行人沒什麽不同。

像他們這般的尋常人,看見貴人都是要避的,誰敢衝撞上去?

可那轎子一過,猛地一歪,就朝她別過去,一下子磕到了顧涵的腦袋,顧涵隻覺腦子裏嗡得一聲,眼前一黑就跌在轎子前,抬眸正好看到裏麵的人,那一瞬間,顧涵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盯上,心裏亂的厲害,稀裏糊塗地就覺背脊上劇痛,被打了好幾下。

想起這些,顧涵現在仍能感到劇痛,滿臉駭然,她是真怕了,那些貴人們真的很可怕!

“阿娘!”

顧涵擔心她阿娘。

轎子裏的貴人聲音輕飄飄的:“不行?在我這兒如何會有什麽事是不行的,我就是瞧你女兒不順眼,就是不想讓她好過。”

貴人的聲調裏帶著一點古怪的京腔,拖曳得頗長,聽著到也不是多難聽,就是讓人不舒服。

小張氏卻顧不上不舒服,呆愣愣地看著轎子裏的人。

貴人噗嗤一聲樂了:“世道便是如此,與我比,爾等皆螻蟻,我瞧著有趣,玩玩又怎的?”

她身邊一群侍衛和轎夫哄然大笑。

周圍的圍觀的老百姓們,卻是憋屈得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