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說得口幹舌燥,竭盡全力把自己所知的訊息都表露出來。
“在下當真不曾有半點添油加醋,那黃步友隻有比我形容的更凶惡,諸位鄉親,你們都是普通百姓,聽我一句勸,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麵對黃步友這樣的悍匪,你們唯一能保全自己的辦法就是相信官府,相信我們,趕緊離開村子去避難。”
“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李源急得直冒虛汗。
老族長一聽,也急得直冒虛汗:“行行行,我知道了,趕緊讓開。”
他一把推開李源,連忙往家裏走,一邊走一邊招呼兒子,“快去把咱們家養的那幾隻雞送到農場去先,一會兒再顧不上它們。”
“還有梨花也送去吧。”
“對,把小梨花也送去。”
梨花是老族長養的狗。
李源深吸了口氣,看了看天色,心裏想起他師父和欽差的囑托,搖了搖頭,伸手拽著蘇蘭蘭風馳電掣一般往村後走。
一路走,李源的臉色分外難看。
“好言難勸找死的鬼,我們有什麽法子!”
蘇蘭蘭冷笑。
師兄對那老族長絕對算是苦口婆心,就連自己也勉強收斂了脾氣,隻希望這些人懂點事。
結果呢?
呸!
蘇蘭蘭向來沒什麽耐心:“咱們走,他們要找死就去死好了,欽差老爺說過,黃步友非死不可……兩軍交戰,可顧忌不到那麽多,若是村民有什麽傷亡,那也沒法子。”
李源眉頭緊蹙,心情複雜。
他雖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但師妹的安危更重要。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總不能讓師妹冒風險。
李源都沒發現,剛才還嘈雜熱鬧的村子,竟漸漸安靜下來,房子裏燈火尤未熄滅,卻已沒了人聲,連犬吠聲都寥寥無幾。
不過他以前見過的村子,太陽一落便是靜寂無聲,他就算覺察到,也不覺得哪裏不妥。
今夜不算暗,天高雲淡。
不是一個適合見血的天色。
黃步友耐心地掐算著時間,一直等到子夜時分,這才帶著人悄無聲息地潛入村子。
眼神在平平整整的青石地麵上流連,黃步友有點喜歡這個地方。
“訥。”
他一揚眉,目光落在那些石頭造的,特別氣派的房子上,對身邊的弟兄們道,“看見了沒有?以後我們也要住這樣的大宅子,婆娘一口氣娶她十個八個的,孩子生一窩,讓家裏老爹老娘,還有村裏的父老們都好好享福。”
黃步友想,到時候他也不做這等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了。
他也要修橋鋪路,做個好人。
就像劉公公,劉公公不是什麽好東西,可他也是做好事的,要不是他路過自家村子,出錢出力治好了自己老娘的病,還幫他還了債,他哪裏還有好?早就不知變成了什麽樣子。
就他欠下的那些債,利滾利的,下輩子也還不清,要不是有劉公公,他就全完了。
所以這回的事,他要給劉公公好好辦。
“到了。”
‘黃步友’一擺手,一行二十餘人齊刷刷貼在了青磚黛瓦宅子的外牆下。
“哥,我聞見有肉香味,特別香。”
‘黃步友’也吞了口口水,輕輕地舔了舔嘴唇,低聲道,“這是好兆頭,說明咱們今兒能吃得著肉。走。”
他當即輕輕一踩外牆,悄無聲息地翻了上去。
“布穀。”
‘黃步友’蹲在牆內觀察了半晌,就打了呼哨,二十二個兄弟隨即都翻了進去。
“聽著,那個姓顧的小娘子,就是頂頂漂亮的那個要活的,劉公公說了,她生的好,身份也夠,就拿她給咱們小公子當媳婦,小公子娶妻,必要好時辰才成,待選好了時辰才送她去。”
眾人齊齊應下,跟在‘黃步友’身後朝著那一排排氣派的房子摸過去。
一路走,一路看道邊的擺設,簡直覺得是到處都是名貴物件,哪一樣拿出去都能賣個大價錢。
兄弟們都很興奮,黃步友也挺高興的。
“哥,看那兒!”
道邊竹林裏擺著雕刻十分驚喜的美人石像。
雖然隻是普通石頭雕刻而成,可雕工實在好,栩栩如生,夜裏竹林隻有兩盞燈,燈光暗淡,可就是這樣暗淡的燈光下,從不同的角度看,這石美人都各具彥態,美得不可思議。
兩個土匪剛要跑過去,就聽見‘刷刷刷’的聲響,黃步友猛地止步,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心裏怒罵了聲。
其他土匪也咬牙切齒。
“罵的,這麽晚了掃個屁的地。”
有個黑衣小廝正拿著掃帚在竹林裏掃地。
“弄他!”
黃步友一蹙眉,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有點不安。
但其實有什麽可不安的?憑他們這百十個弟兄,足夠光明正大地把整個村子殺個幹幹淨淨,黃步友熬到深更半夜才進村,隻是夠謹慎而已。
兩個土匪一前一後嗖一下就竄過去,一個堵嘴,一個抱胳膊腿。
這幫土匪瞧著粗疏,但實際上都經驗豐富得很,別看就這兩下子,可平時練得極熟,閉著眼也能瞬間把肥羊給捏暈過去。
碰!
“哎喲!”
‘黃步友’眼睛瞬間眯起,毛骨悚然。
他身邊的弟兄也嚇壞了,定睛一看,竹林裏哪有什麽人,幹幹淨淨的。
“老,老大?”
“看花眼了?”
“可是——你,你們看!”
就在竹林邊上,地上一地掃到一堆的落葉仍在。
刷刷刷,刷刷刷!
掃地聲又起。
黃步友驟然轉頭,就見那黑衣小廝還拿著掃帚不緊不慢地在不遠處掃地。
這幾個土匪覺得身上的冷汗都要把衣服給濕透了。
別看平時悍勇,哪怕遇見比他們還人多勢眾,還厲害的,他們也敢圖謀一下,到底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
他們隻敢對付人,不敢對付那種東西。
這幾個一下子就打起了退堂鼓。
黃步友卻是咬牙,惡狠狠地道:“不管他是人還是鬼——上!”
他一向令行禁止,一聲令下,所有人本能地撲出去,長刀出鞘,紛紛朝著小廝的脖子,身體砍去。
一片刀光晃過,力道卻是一空,黃步友都因著用力過重,趔趄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