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或許帶走了暑熱。
方素女的身子冰涼冰涼的,血也是涼的。
顧湘打量了眼到現在還排著長隊,一步也不肯退,個個睜著一雙星星眼使勁往這邊看的食客們,心下無奈:“咱們顧莊的優良傳統可不能丟。”
別和京城那些沒見識的老少爺們學啊。
以前顧莊不這樣。
大家很知道怎麽趨利避害。
雖說遇見的不多,可寥寥幾次碰上那些凶人動刀兵,家裏老少都躲得比誰都利索。
顧湘掃了眼門前,好好的棗樹斷了一棵,剩下的那一棵就顯得孤零零,頗不好看。
那邊抱著柴火走了的小廝,不知是不是能看得見顧湘的臉色,瞬間又出現在門口,捎帶手地一腳踹過去,剩下的那棵棗樹也嗖一下飛了,他緊隨其後趕了上去,把樹扛在肩膀上往柴房而去。
方素女的目光追著他。
此時終於明白,原來這高手,真的就是一個小廝。
她心裏痛楚到是小了些許,餘下更多的是荒謬,幾乎抓狂道:“為什麽?這樣的高手,這樣的高手——”
難道就沒有自尊,沒有驕傲?怎麽會給別人砍柴挑水?
多年勤學苦練,日日辛苦,難道求得就是這個?
顧湘:“……”
她也不明白。
不過家裏這些雇來的實習生小廝,家丁,廚娘,使女們,似乎都工作得挺開心的,而且平日裏還會因為自己的活讓別人搶著做了,多少有一點不開心,彼此耍個小心眼報複一下都是有的。
秋麗給自家小娘子擺好了椅子,讓她坐下。
顧湘到也沒推拒,坐穩了才看了眼滿臉茫然,一身傷痛的方素女一眼,回過頭歎道:“這一言不合就動手殺人的毛病,是不是很多人都有?”
秋麗道:“沒什麽可說的,正經地刺殺公主了,我看都不必送給王知縣,直接殺了輕省,本地官府也每日忙碌,收了這樣的重犯,又要派人看管,又要遞送京城,最後明正典刑也是要舍一頓斷頭飯的,我記得咱家侍衛統領可對行凶者先斬後奏?要不讓這位再刺殺一下,弄死了事?”
方素女猛地收緊手指,渾身都僵硬住。
顯然,她也不是不怕。
狄雅懷連忙道:“使不得,看在安國公的份上,且容她一條性命吧。”
方素女猛地轉頭看著狄雅懷,見他伏低做小,神色訕訕,不由倍感委屈,什麽時候——她竟也用得著別人為她哀求?
狄雅懷歎了口氣,伸手小心地從方素女腰間的荷包裏取出個令牌,遞給顧湘看。
令牌是青銅所製,上麵繪製有皇城司的暗紋,一看便是皇城司用的令牌,頗為精致。
方素女睫毛忽閃,心中又是委屈難受,又是忍不住想起……當初給她這令牌的人,心底不由翻湧起暖流。
她到不是說有多麽中意那個人,要說喜歡,她喜歡的是如狄郎這樣的俊氣少年郎。
隻那個人是不同的。
方素女幽幽歎息,這天底下對她獻殷勤的男人無數,真正懂她,了解她,愛她的,卻是寥寥可數。
那個公子不一樣。
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阿爹說,村裏來了一位官爺,要查個什麽案子,目前借住他家,讓自己沒事別亂跑,省得衝撞了。
可她方素女什麽時候聽過話,她就故意偏在花園裏練劍,偏要在那個什麽官爺麵前晃。
不成想,那到是個好脾氣的,長得也好,隻是瞧著病懨懨,方素女日日都去,有時候故意做出些動靜,非讓他聽到看到。
可他也不趕人,更不說三道四,方素女心裏十分熨帖,平日她舞刀弄槍,便是她親爹娘也要說兩句,至於外人,聽到的那些雜七雜八的小話更是不計其數。
另外還有說她不安分的,道她性格不好的。
如此半月有餘,方素女心裏已把住在她家的這位年輕公子視作朋友,知己,當然,對方也是如此看她。
雖然他們兩個並不曾真正坐在一起交談過,方素女卻覺得,真正的知心人,有時候根本不必訴諸言語。
臨別,兩人也不曾告別,隻那位趙公子卻留下一方信物給她,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如今四載光陰流逝,方素女始終沒等到那人的訊息,那日在狄郎口中,終於聽到了趙公子的消息,知道了他最近的經曆,才知他這四年過得,那簡直是險死還生,驚心動魄。
方素女便覺得自己已對這無音信的四年,徹底釋懷了。
這些都是她藏在心底的隱秘,說與狄郎聽,她到還願意,如今卻要說給些不相幹的人知道……方素女隻覺有些珍寶被旁人看見的難受。
顧湘正就著狄雅懷的手,看那塊令牌,有一點眼熟,上麵的花紋和安國公交給她用的那幾塊裏,有些相似之處。
狄雅懷歎氣:“皇城司察子們出去辦差都不用這樣的令牌,唯有我大哥用,見令如見人,雖說如今已是廢止了這種樣式,換了新款式,可這東西唯我大哥,安國公趙瑛能有。”
“我大哥可不會把令牌隨意給人,拿著他的令牌的,肯定是要緊人物。”
“看我大哥的麵子,公主且先息怒,有什麽事待聯係上大哥,再行處置如何?”
顧湘笑了笑:“便是報了官,她也是未遂,要不了她的命。”
方素女終於緩過來些,閉了閉眼,冷聲道:“把令牌還給我!”
狄雅懷怔了下。
“噗!”
櫻桃一下笑出聲,連忙捂住嘴,眼睛一眨一眨地,控製不住眼睛彎彎。
“咳咳,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忍不住。”
她也不知怎麽的,看到這個方素女把那令牌當寶貝,她就想笑,可其實又想不出這裏頭到底有什麽可笑的地方。
秋麗怒瞪了妹妹一眼,沒心沒肺的丫頭片子!
她其實沒來頭的有點為自家小娘子生氣。
原來那位安國公的令牌什麽人都給。
臨走之前,安國公留給自家小娘子好幾塊令牌,李長隨還特意叫了她們幾個過去交代,說這令牌務必放好,其中有幾塊能調動皇城司最隱秘的密探。
還有一塊更敏感,具體的作用他也沒說,隻說最好沒有用到的時候。
當時秋麗還有些感動,現在看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