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分出些眼角餘光,看了看陳旭和自家護衛隊的人。

她一眼看過去,自家侍衛就是這條巷子上最靚的崽兒。再喬裝打扮,他們也是鶴立雞群,同人家真正的小攤販,行商,路人相比,身高太高,模樣太俊,臉上塗了灰竟也不難看。

哎,陳旭是殿前司出身,他手底下的人也一樣。

這殿前司的侍衛們,別管身手方麵怎麽樣,臉絕對能打,個子高,相貌佳,差一點都到不了禦前。

好在人多,到也無妨。

成衣鋪子裏此時已是劍拔弩張。

崔娘子頭發尚未幹,身上總算沒有那些髒汙惡臭,臉上還殘留了幾分憔悴,盯著趕來的這幾人,目中怒氣翻湧:“你們——瘋了不成!”

“我看是阿崔你瘋了。”

為首的中年漢子眉眼冷厲,從頭到腳打量崔娘子,冷聲道,“聽說你要成親?怎麽,終於忘了前頭那個死鬼,想換個新的?聽說你挑的男人家有良田百畝,相貌堂堂,是個正經的老實人,你到真是會挑!”

崔娘子:“……”

她深吸了口氣:“你竟能信這些?這是……”

沉吟片刻,她想說這是項勝龍在坑她,可事已至此,若再這般說,到像是給項勝龍上眼藥。

崔娘子並不希望自己人再有任何分裂和誤會,便隻道:“大虎你何出此言,必是不知何處走漏了風聲,讓顧莊的人,尤其是那個顧湘有些警覺,才刻意弄出這一出想讓我暫留顧莊。如今諸多傳言很不正常,咱們一動不如一靜,萬不可中計。”

她想到自己為了出顧莊,受那些苦累,眼淚都要滾落,好不容易返回,還沒把自己打探到的東西傾訴出來,竟就被懷疑至此。

一時崔娘子心中悲涼苦痛難以言表。

項大虎卻隻道她又在裝。

“何必說這些廢話。”

項大虎眯起眼,盯著她,“你把那位到底轉移到了何處?我才是看守人,現在卻連我都不知具體位置,你——究竟存的什麽心思?”

崔娘子一時無語。本來兩個人關係就頗緊張,她總不能說相處這麽久,越來越覺得這人粗疏大意不靠譜,特意防了他一手。

兩人之間,雖說崔娘子地位不低,但真正說來,主事的是項大虎。

他們兩個競爭了這些年,一直難分伯仲,項大虎一直看不起她是個女人,崔娘子通常不與這人計較,可要緊事上,卻實在不覺得此人值得信任。

“現在你馬上把那位交出來,否則,我便隻好認定你已成了叛徒,你應該知道,夫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

崔娘子一驚,皺眉,肅然道:“項大虎,你好歹也是劉老大教的,總應得上幾分真傳,整日這般放屁,丟不丟人?”

院內頓時劍拔弩張。

四下竄出來好幾個夥計,卻是齊齊包圍住崔娘子。

崔娘子色變:“什麽意思!”

“你會不知道?你自己看!”項大虎用力一擲,將一封信扔到崔娘子懷裏,崔娘子急忙接住,打開一看,臉色驟變:“胡說,項勝龍這小王八蛋,分明是他這混賬爭功心切,處處給我使絆子,著實要壞了大事,如今這是倒打一耙?”

她再也顧不得遮掩,疾言厲色地把項勝龍竟把她賣給村民的事詳細講了一回。

“他簡直——無法無天!”

項大虎皺眉,心下不信:勝龍哪裏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

而且——“若真如此,你剛才怎麽不提此事?現在見了勝龍的信才說……如今勝龍不見蹤影,你說什麽他都不能駁,既無對證,你這話誰敢信?”

崔娘子頓時無言以對。

場麵頓時僵住,項大虎搖頭:“罷了,別的以後再計較,我現在就要見到姓花的,身為看守,我找不到人便是嚴重失職,劉老大回來我沒法交代,更沒辦法對張夫人交代。”

他神色肅然,顯然絕不肯妥協。

崔娘子蹙眉,不由猶豫遲疑。

項大虎厲聲道:“怎麽,連我都不能知道?”

自沒有項大虎不能知道的道理,說到底,崔娘子自己私自安置花某人,那才是不合規矩。

隻是——崔娘子心下疑慮未解,閉了閉眼,低聲道:“附耳過來。”

她壓低聲音,細若蚊蠅地同項大虎說了好半晌的話。

不多時,項大虎就出了門,招呼一聲身後就跟上十幾個人,上馬飛奔而去。

成衣鋪子對麵茶樓,顧湘人還趴在屋簷上,茶樓裏陳旭卻是站不住,立時攀著柱子也上了屋頂。

“公主,讓屬下去——”

顧湘頷首,陳旭頓時大喜,連忙就要走。

“等等,你進了書院街,朝西走,應該能看到一簇花圃,穿過花圃過橋,過了橋之後臨水的巷子,你進去瞧瞧,看何處同時種了柳樹,楊樹,野薔薇和牡丹,那便是地方,記住,不要驚動外麵,做得越無聲息越好,找到人就帶他過來。”

陳旭:“……是。”

他忙帶著兄弟們一路往書院街去,走了沒多久,就見項大虎浩浩湯湯地帶著人橫衝直撞,狂奔而去,正與自己背道而馳。

陳旭:“??”

他頓足,猶豫了半晌還是按照顧湘的吩咐去了。

陳旭心裏已經想好,如果出了差錯,那也不能是公主的錯,而是他無能。

身為侍衛統領,他自然是要給公主背黑鍋的,將來花家那幾個蠻不講理的人盯上這事,他絕對必須挺身而出替公主擋下所有的麻煩。

陛下將公主府的安危交給他,將公主的安危交給他,他要保護的便不隻是公主的生命安全,還有她的名聲,她的心情,她的前程。

陳旭懷著悲壯的心情默默地去了。

大約也就一刻鍾不到。

書院街東邊,三槐樹巷,忽然就鳥雀驚飛,隱隱有呼喝聲傳出。

外頭步履匆匆的百姓們到是沒覺察到什麽,但有心人卻是不知是何滋味。

成衣鋪子中。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匆匆而入,壓低聲音道:“娘子,果然有人追蹤,手段頗強硬,現在對方正硬闖咱們的別院。幸好娘子神機妙算,想出此試探之策,要真把那位的下落告訴項哥,如今可就真麻煩了。”

崔娘子深吸了口氣,微微蹙眉,一時也不知該因為預料成真而鬆口氣,還是該擔憂。

果然是盯上了他們。

是官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