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微微揚眉:“你婆母?”

這小娘子目中露出濃烈的不甘心:“公主,我婆母是個蠢人,她根本什麽都不懂,此次必是被人騙了,這才做了蠢事。”

她深吸了口氣,猛地又一叩首,顧湘讓人扶她起身,她也搖頭避過,抬首道,“公主,我婆母雖蠢,天性裏又愛貪圖小便宜,但她當真並非惡人,我丈夫,他心智如幼童一般,他什麽都不知道——”

小娘子話未說完,麵上已顯出悲意,“公主若有責罰,我願一力承擔,隻望公主給我李家一條活路。”

老狗皺眉,心下很是不滿。

顧湘卻是一笑。

世人誰沒有自己的小心思?有也正常,這小娘子必是見出了事,想著事情還沒鬧大,沒到最壞的地步,畢竟村裏並無傷亡,死傷的都是那些賊人,便第一時間過來替她婆母自首,多少也是存了些現下趕緊招了,罪責還輕,省得她婆母再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顧湘對她這麽會揣摩人心,還挺欣賞。

說她膽子小,可這時候膽子小些,有時候用起來才放心,膽大包天的人物,那得十分小心才敢用的。

顧湘仔細想了想,終於想起眼前這滿臉忐忑的小娘子是什麽來曆。

她姓盧,是外村人,五年前家鄉鬧災,和她娘一起逃荒到顧莊附近,她娘餓得病倒了,兩人隻差一步就命喪黃泉時,幸運被老族長救了回去。

那時候顧莊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家過得都難,青壯中有能耐的都離了村子尋出路謀生,村子倍顯蕭條,所有人都不好過。

盧娘子母子兩個雖被老族長救了,卻也不可能一直讓她們這般白吃飯。

就在她們娘倆不得不離開顧莊,前路還不知如何時,李鐵匠的娘又犯了糊塗病,竟把盧小娘子認作了自己的外甥女,也是她的孫媳婦。

老太太生平最疼的就是她從小沒了爹娘的外甥女,愛得跟眼珠子也有一比,李鐵匠是個孝子,他雖然不富裕,可靠著自己的手藝,多掙兩個人的飯食出來,到也不打困難。

李鐵匠就收容了這母女倆,雇她們照顧自己老娘。

母女兩個隻覺得自己所有的運氣,都用在了這上頭,竟讓她們從必死中得了一條生路。

當時兩個人已經困難到連自賣自身,都賣不出去的地步,若是盧小娘自己賣了自己,或許還能成,但要帶著老娘,在這樣的荒僻的地方,如何可能?她老娘若離了自己,那就隻有一條死路。

盧小娘從此對李鐵匠感激不盡,盡心伺候李鐵匠的老娘,後來還為了安慰她老人家,心甘情願地嫁給了李鐵匠那小時候燒壞了腦袋的兒子。

嫁入李家以後,盧小娘更是恪守本分,對李家老太太無微不至,一直把老人家伺候走了。

老人家是老死的,死前一點罪都沒受,連村裏的大夫都說,這老太太是個有福氣的。

盧小娘在村裏的口碑極好,數年如一日地照顧自己的丈夫,細心又周到。

人人都道李鐵匠是好人有好報,有盧小娘做兒媳婦,他兒子這輩子算是有了著落,畢竟當爹娘的,又守不了孩子一輩子,給孩子找個依靠,他們死了才能放心。

唯獨李鐵匠的婆娘劉氏,對這個兒媳婦不太滿意。

老狗低聲道:“李家如今當家的是盧小娘子,李鐵匠從去年就把家交給她來當。”

“劉氏當家時,總喜歡從家裏拿些糧食,肉類,還有銀錢什麽的回娘家去,可盧小娘子當家,她再想這麽做便有些不方便,偏又舍不得自己攢下的棺材本,兩婆媳時常便有些衝突。”

“我聽說最近劉氏因為盧小娘,丟了咱們農場的活,一直疏通關係,偏又進不去,整日就在家中吵鬧,前幾日聽說還撬開盧小娘的衣櫃,拿走了盧小娘的那些工錢。”

“盧小娘到沒說什麽,結果她兒子嚷嚷開了,還讓劉氏丟了好大的臉麵,連李鐵匠都生了氣,兩口子甚至動起手,還是老族長聽見動靜,讓人去勸的。”

老狗頓了頓,輕聲道,“這盧小娘子還真挺孝順。”

換成他,管這老婆子去死,她死了到消停,哪裏還會想著求情?

顧湘沉默片刻:“我知道了,盧小娘先回去吧……此事我會細查。”

她輕笑了聲:“若真是你婆母泄露的消息,那她便是勾結土匪,這搶劫的罪過,她也要背上一份,自是按大宋律,交給官府處置。”

“不隻如此,她還要賠償我們村子的損失。”

“因為她指點上那麽幾句,村裏機關都暴露了,必要重新布置,花費往少算,也要兩百兩左右,護衛隊打上這麽一場仗,雖未有死亡,可受傷的卻有幾人,他們的營養費,藥費,養傷期間的損失等,總也要個百十兩,還有房屋的損壞,若要修複,也需要一大筆錢。”

盧小娘怔了怔,訥訥無言。

顧湘一笑,聲音卻柔和下來:“盧小娘放心,你這主動舉報,確實省了我們不少時間,我會記住。”

若是讓老狗查,肯定也查得到,隻如今肯定更節省時間,也更省事。

送走了忐忑不安的盧小娘,老狗當即就領著人去查這事,若不是顧湘提了句慎重,他當即就能把那老太婆捉回來審問。

雪鷹也連忙重新去更改機關。

“當初設置時,的確沒太避諱村裏人。”

雪鷹神色凝重,顯然對自己竟出這樣的差錯,分外不滿意。

顧湘笑道:“我們經營的是酒樓生意,家裏人來人往,本也不可能避著別人的。”

他們也沒想過瞞著自己人。

必要時,這些機關還要起到保護村民的作用,村民們一點不知,也是件麻煩事。

此時,花滿桃和狄雅懷被好好地安頓在房間裏,花滿桃還有些回不過神,立在門口,心不在焉,正焦慮間,耳邊忽然聽到嘻嘻哈哈的笑語聲,側耳細聽,卻是幾個顧家的使女正在隔壁的院子裏嬉戲,似乎在玩投壺還是蹴鞠之類,很是快活。

花滿桃:“……”

狄雅懷倒抽了口冷氣:“可真是……”

心大!

花滿桃頓時振作了下,連小小使女,都不把這‘土匪’放在心上,他要是再這般戰戰兢兢的,豈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