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哭喊聲震天,涕淚橫流。

顧湘出門時尚有些心不在焉,離了家門,一眼看到這人,腳步登時頓住,從頭打量到腳,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憤怒,怒氣燒得她眉心發澀,腦袋一抽一抽的疼。

劉氏抬頭瞪她,牙呲目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兒!”

此時天蒙蒙亮。

剛經曆了一場危險,村裏的鄉親們心裏都掛著事,早晨早早起來聚在一處說話。

人人心裏都略有擔憂不愉,此時聽到劉氏的呼喊聲,齊齊聚攏過來,聞言紛紛皺眉。

要說李家出了人命,都是鄉裏鄉親的,大家哪有不關心的道理?可這劉氏把罪過往公主身上扣,那鄉親們誰都不肯答應。

“劉氏,你莫胡咧咧,敢扯到公主身上,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其他人也紛紛嗬斥。

“哪裏來的臉麵汙蔑公主?公主是閑了不成,你算哪個牌麵上的人物,公主會去害你?”

顧湘在顧莊百姓心中,那就是最大的靠山,自是不容人說半句嘴。

劉氏被罵了一臉,仿佛醒轉過來,捂住臉嗷嗷啼哭,嘴裏似乎不敢再提,可眉眼間仍含著幾分恨意,怨氣衝天。

此時花滿桃也聽見動靜,忙把狄雅懷叫起來,兩人出門探看。

劉氏見到這兩個,卻是瞬間變了副臉色,整張臉都黯淡無光,眼淚滾落,神色哀戚:“狄郎君,花郎君,您二位要給我老婆子做主啊,嗚嗚,老婆子隻有這一兒,這是挖我的心,挖我的心呢!”

顧湘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劉氏頭發有些散亂,身上頗厚重的大衣裳,衣襟也歪了,一臉傷心絕望,舉步就往李家去。

花滿桃目中流露出幾分悲憫,卻是連忙跟上,隻對狄雅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速去報官。

李家大門洞開,外麵烏泱泱地圍攏了好些人。

天光仍有些暗,這會兒上了些烏雲,遮蔽光線,地上多了些斑駁的影子,看得人瘮得慌。

李家宅子位置偏僻,在村子西頭,周圍空空****,不過建得闊朗,正南三間大瓦房,東西各有兩間二房,用的磚瓦都好,光是這一處宅子,少了五十貫,怕是連料都備不齊。

顧湘進了李家,一眼就看到臉挨著地,趴在地上的李鐵匠之子,李誌聰。

她一時怔愣,心中五味雜陳,竟有些涼颼颼的難受。

穿越至今,顧湘早已經見過不知多少次死亡,她自己手裏也有了人命,隻那些殺人越貨之輩,個個該死,死了她也沒感覺。

可本村的村民卻不同。

她認識李誌聰的,雖然這孩子自小燒壞了腦子,性子如孩童,卻是個很天真很善良的年輕人。

顧湘在村裏賣小食的那陣子,李誌聰會拿些自己撿到的麥穗,或者捉到的魚蝦來換餛飩吃,她要送他一碗,李誌聰都不肯要,唯獨換回來的才肯吃,每一次都會給他父母,給他妻子換。

全村人都知道李鐵匠家的這個兒子,心地良善,十分孝順。

顧湘此時忽然想起,當初劉氏和兒媳婦盧氏都在農場上班,有幾次晚上下雨,就是李誌聰拿著傘,奔波到門口來接人。

劉氏嫌他腦子不好,讓人看見了丟人現眼,總要訓斥幾句,沒個好臉色,可這孩子一丁點都不記仇。

前些時候劉氏四下尋人疏通關係,想回農場,也疏通到薑氏那兒去,薑氏深知這婆娘不省心,在農場幹活終日偷懶,還和其他員工相處不好,整日找事,自然不願意鬆口,但提起劉氏的兒子,那也是讚不絕口。

劉氏丟了工作,氣不順,在家不是打這個,就是罵那個,左鄰右舍都看不下去,難免背地裏嘀咕幾句,李誌聰聽見卻總要停下來,一本正經地替他娘親辯駁,車軲轆話一樣說他小時候,他娘親怎麽疼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怎麽省給他吃。

“我娘想工作,是想給我攢下錢,給我買肉吃,是我嘴饞,娘舍不得我吃苦。”

無論是對著誰,李誌聰都有此語。

薑氏都有點羨慕,有兩次同顧湘閑扯,提起這劉氏,就忍不住嘮叨兩句:“一個蠢人,偏有個孝順的好兒子。”

顧湘心思又雜又亂,麵上卻絲毫不顯,她進了李家轉了一圈,倏然轉頭問劉氏:“你說昨晚見我家家丁在你家附近走動?”

劉氏憤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低下頭不語。

顧湘麵無表情:“你何時發現李誌聰屍體的?”

劉氏仍不吭聲。

狄雅懷一下子不耐煩起來,冷聲道:“公主問話,你難道聽不見?莫不是死者之死,與你有關!”

劉氏渾身一顫,哇一聲哭出來:“這是什麽世道,我的兒子死了,你,你們竟還這般,這般……”

狄雅懷猛地一捶牆壁:“閉嘴,本官乃大理寺狄雅懷,今查問李誌聰之死,公主問你什麽,你便回什麽,再胡言亂語,治你衝撞之罪。”

劉氏登時啞然。

她尤不甘心地抬頭四顧,見狄雅懷和花滿桃,麵上都冰冰冷冷,一絲表情也無,不由默默低頭,呢喃:“還什麽欽差,都是攀附權貴的……陰險小人。”

可她到底不敢再擰著,隻抽抽搭搭地道:“今早兒我起身燒飯,結果一出門就見我兒……倒在院子裏,近前一看,人,人已是去了,嗚嗚嗚。”

她哭得撕心裂肺,似是傷心至極。

周圍圍觀的村民們都不由有些戚戚。

尤其是家裏有兒子的,更是難受。

“誌聰這孩子確實招人疼,哎,養這麽大也不容易。”

“劉氏這人身上一百個毛病,可就這麽失了兒子,也是可憐。”

顧湘神色間絲毫不見動容:“昨晚你可聽到了什麽動靜?”

劉氏搖搖頭:“我昨晚頭疼得厲害,早早就睡了,一覺到天明,什麽都沒聽到,怎知,怎知……我昨晚若是不睡那麽早該多好?都怪我,怪我!”

鄉親們麵麵相覷,有人驚呼:“莫不是昨日有賊人闖到村裏行凶?”

“肯定是昨天那些賊人做的,昨晚盧小娘子又去了她娘那處,李鐵匠不在村裏,隻剩下劉氏這個糊塗的,怕是兒子死了,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