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嗚嗚地吹。
村裏一眾百姓都不敢置信地看向盧秀娥。
隻是大家再不敢相信,盧秀娥自己認罪,所有人也隻能相信。
顧湘眨了眨眼,忽然歎了口氣,想了想到沒說話,任憑老族長氣得臉色通紅,令人把盧秀娥先捆起來關好,等縣衙的差役來了,再將這盧娘子帶走問罪。
其實換做以前,這等事都是族裏自己處理。畢竟傳揚出去不好聽,影響村子的名聲,而且老百姓也不願意和官麵上的人打交道,可最近和官府打交道打得多了,老族長也不嫌麻煩,遇到這等事,到不樂意自己私下來處置,擔心什麽地方再犯忌諱。
尤其是最近,外頭不太平,衙門也屢屢作妖,雖有公主可以依靠,仍是讓人心下不安,此等時候,處事自然該周全,莫讓人捉住把柄為好。
眨眼間日上三竿,眼瞅著要到晌午,村民們匆匆散去,各自還有很多活計要做。
莫說村裏死了一個人,就是死十個八個,該做的活也不能少上一分。
顧湘也要回去灶上收拾這一日三餐。
晌午這一頓,顧湘向來十分看重,今天即便是耽誤了些工夫,卻也不肯將就。
“我瞧這魚新鮮,今天主菜還是魚好了。”
顧湘麵上仿佛沒帶出什麽,好似今日什麽都沒發生,慢吞吞地巡視了一遍自己的食材,目光從醃好的大火腿上劃過,落到水缸裏的十幾條黑魚身上。
他們家農場,除了建了暖房外,還在山腳下壘砌了四個水池,接入山泉水養魚用。
魚苗篩選了好幾回,最多選了山裏的銀魚和黑魚兩種。
銀魚長得慢,養到現在還隻有巴掌大,根本沒怎麽長個,若想吃,怕是要等上半年才好,這黑魚就不同了,因著吃的餌料足,都是顧湘讓人拿蚯蚓並魚蝦肉精心調了製成,頓頓飽食,如今這黑魚條條長到五六斤,還有兩條捉來時個頭就不小,如今更是躥到了十來斤上。
這會兒水缸裏養的魚裏,就有一條十斤重的,顧湘盯著它看了半晌,倏然一伸手撈起來摔在地上。
老杜本來正坐在門口,一邊磨刀,一邊給幾個小幫廚講些廚藝小技巧,聽見聲響抬頭一看,連忙低頭拍了拍胸口,小心吐出口氣,笑道:“今天這頓魚,吃不著的怕是要後悔。”
“顧廚今日這出手,那是驚天動地震鬼神,很是不一般。”
小幫廚訥訥地瞟了一眼:驚天動地確實看了出來,就是有點嚇得慌,感覺自己像是成了那條魚,背脊發冷。
“顧廚今日殺氣好重。”
幾個家丁正好從廚房外溜達過去,本還打算看看夥食,正好撞見顧湘殺魚,嚇得連忙低頭疾走,健步如飛,跑得太快差點撞上狄雅懷和花滿桃。
狄雅懷眼看著這些家丁飛簷走壁,直接一躍便跳過假山,不禁嘖了聲,眼饞得厲害,呢喃:“過兩年我也必要領軍的,也不知能不能從公主這裏討幾個幫手回去。”
顧湘忽然高聲喊:“狄小將軍!”
狄雅懷正想事,讓顧湘這一嗓子驚得趔趄了下,差點倒栽蔥,一頭紮地上。
“在,在在。”
狄雅懷剛才還打人家手下的主意,不免心虛氣短,“公主有何吩咐?”
顧湘冷聲道:“麻煩您親自去李家再走一遭,吩咐劉氏,院子裏不要清掃,還有那把青銅重鎖放在原位,誰也不許動,就說明日縣衙來了人,再行驗看。”
狄雅懷點點頭:“好,應當的,我這就去。”
他身為欽差,又蹭在大理寺當差,如今在外遇到人命官司,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哪怕凶手已經自己冒出來認了罪,他也不能不管。
目送走了狄雅懷,顧湘又讓人把老狗叫來叮囑了幾句,說話的工夫,幾條大黑魚就殺得幹幹淨淨,全副魚骨都被剝出放在一旁的瓦罐中熬湯用。
整條魚卻還完完整整,顧湘打量了幾眼,手中菜刀一揚,落下無聲,隻見粉紅的魚肉翻滾,刹那間就卷出漂亮的花型來。
顧湘左右打量,這才滿意,招呼小幫廚把大鐵鍋燒得滾熱,燒到發紅,便隨手挖出一大團豬油在鍋底上塗抹看,四壁也刷上,很快鍋底就滋滋地冒出陣陣白煙,大條的魚刷一下滑入油脂中,輕輕彈動了下,竟輕盈地翻了個身。
魚肉一預熱,翻卷成漂亮的花瓣,金燦燦,油汪汪,顧湘等到這魚四麵都金黃,才舀了一大勺醬汁,醬汁一入鍋,濃鬱的香甜味瞬間冒出來,層層疊疊地向外散去。
等到旁邊罐子裏早早燒著的高湯入了鍋一滾開,香味簡直霸道極了,勾得花滿桃都忍不住悄悄吞了口口水。
不多時,顧記門外就排出兩條長龍。
“十三郎,吃魚肉啊?”
“吃不得,吃不得,昨天剛吃了雞,今兒要兩個炊餅就得。”
食客們寒暄著,人人臉上都帶了幾分愜意的笑。
大部分村裏還要過日子,吃魚肉有點舍不得,可鍋裏同魚肉一處蒸出的炊餅,吸飽了魚湯,那股味簡直比魚肉還香甜,雜麵的炊餅一個不過一文罷了,家家戶戶買上幾個回去,就能哄得老婆孩子高興。
便是單身漢們,懷裏揣上一個,幹完活取來吃上兩口,那滋味也好得很。
還沒到晌午,顧湘做得足足十大鍋燉魚,兩百個炊餅,就被人搶得幹幹淨淨。
狄雅懷幹完活,早早守在灶台前,總算替自己搶到了魚肚子上最美的肉,炊餅也一口氣要了五個,根本顧不上燙口,抱著碗,眯著眼呼嚕呼嚕地一邊吃肉,一邊嘶嘶地吹著舌頭。
“香!”
連吃了兩個炊餅,狄雅懷才緩解了那點饞意,見顧湘托腮沉思,輕咳了聲,一本正經地問,“公主,您是不是瞧著這案子有異常?自首的盧娘子,當真是凶手?”
顧湘揚眉道:“我不確定凶手是誰,不過我知道,那個劉氏一直在撒謊,說的話裏,沒有幾句真話。”
狄雅懷:“??”
“比如,她說她昨晚頭疼,睡得早,而且一晚上什麽動靜都沒聽到。”
顧湘歎了口氣,“一看就是沒真頭疼過,頭疼的人,哪裏睡得著?又怎麽可能早?但凡是外頭有一點聲響,怕也睡不著的。”
狄雅懷一怔:“真是,我怎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