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目光落在濕漉漉的衣服包上麵,歎了聲。

“你果然就上了勾……哎,現實裏的案子,到果然比話本裏的容易破解得多,我若在我的書裏寫這麽簡陋的故事,恐要讓人罵的。”

這衣服浸了水,可這種苧麻的料子染了血根本就洗不幹淨,此時仍殘留了些痕跡。

仵作一辨就知。

王知縣使了個眼色,仵作和他身邊的推官都圍攏上去,不多時就確認了。

衣服上的的確確有大片的血漬,看噴濺的位置,正是凶手殺李誌聰時濺在上麵的。

仵作一說完,鄉親們是滿心的震驚——劉氏可是李誌聰的親娘!

老族長氣得臉色發青,怒道:“你怎麽下得了手?”

王知縣左右看了看,低聲和推官,仵作交流了幾句,抬頭道:“劉氏,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這衣服是你的無疑,案發當時,村中沒有人到過李家,還有你這腿,一查便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忽然就來了一陣狂風,冰冷冰冷的,讓人不自覺打了幾個哆嗦。

旁邊幾個鄉親難免嘀咕道:“莫不是誌聰那孩子陰魂不散……換了我們也必不能瞑目了……”

劉氏目光渙散,渾身都是冷汗,身體抖得和篩子似的,盧娘子更是崩潰,終於控製不住,哭道:“是我的罪過,都是我的錯,我婆母昨晚肯定又去了村外,給那群土匪通風報信,我,我明明知道的,可……我沒告訴公爹,也沒告訴誌聰,沒在村裏揭穿這些,我為什麽不說?如果,如果我說了……嗚嗚,婆母就不會殺害誌聰。”

盧娘子哭得不能自已,“誌聰那孩子忘性大,他也許,也許根本不記得是婆母殺了他,就說是我殺的吧,說是我殺的,到了下頭讓他來恨我,誌聰那麽尊重婆母,怎能讓他……讓他知道是婆母做的。”

“還有我公爹,公爹年紀也不小了,他怎麽受得住,嗚嗚!”

顧湘:“……”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秋麗,我覺得咱們農場的考核還要再嚴謹些才好,知識夠不夠,能幹不能幹的,到還能寬鬆點,進了農場再一步步學習也不晚,但至少要是個正常人才好。”

她一開始覺得這盧娘子挺聰明能幹,還想過給她加加擔子,現在看——這都什麽人!

這種人的腦袋大概都長得和常人不一樣。

人家李誌聰都被殺了,她為了李誌聰好,就要替罪?為了李誌聰的爹好,竟要讓凶手逍遙法外?

李鐵匠知道了豈不要氣死?

李誌聰泉下有知,如果不是如今真相已明,恐要把自己氣得魂飛魄散,再難輪回。

盧娘子卻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甚為荒唐,雙膝一軟,跪伏在地,嚎啕大哭:“怪我,是我蠢,我明明知道婆母做錯了卻放任她一錯再錯,都是我的罪過,縣尊抓我吧,公主,公主你抓我,就當此事是我做的,與我婆母無關……嗚嗚嗚。”

顧湘:“……”

哦,這麽看,她也是罪魁禍首?

盧娘子當時過來舉報她婆母,顧湘隻道自己會查,便把人打發走,是不是自家機關的消息被劉氏出賣給土匪,以至於打了一架,最後還要怪自己不立時戳穿劉氏,好讓劉氏懸崖勒馬,以至於後頭又鬧出母殺子的惡劣案子?

她顧湘是不是也應該把殺人的罪過背在身上,讓王知縣判個秋後問斬?

那邊別說沒見識過這等情況的狄雅懷和花滿桃,就是王知縣這等老於世故的縣令,也是啞口無言。

隻聽不遠處急切的腳步聲匆匆而至。

“李叔?”

“鐵匠?”

顧湘回頭,隻見李鐵匠一步步從人群中擠進家門,低頭盯著劉氏。

劉氏的臉刷一下便白了。

李鐵匠聲音粗啞幹澀得厲害:“是你殺了誌聰?”

劉氏渾身一顫,尚未開口,李鐵匠抬手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霎時間鮮血橫飛,牙齒晃動,劉氏呻吟了聲,陡然暴怒,厲聲道:“是,是我殺了他!”

許是壓力太大,劉氏反而破罐子破摔:“他有什麽用?傻子一個,生這樣的兒子能給我養老?我老了能指望他?”

“也怪你。”

劉氏咬牙切齒,“我小弟讀書讀了這些年,怎麽可能不繼續讀?我家裏難,借些錢用又怎麽就不行?你竟威脅我,逼著我發誓不再拿銀錢接濟我弟弟,嗬,若不是你逼的,我擔心他把我的事說出去讓你知道,我又何必動手殺他?”

李鐵匠閉了閉眼。

“我真後悔,為什麽不早點休了你!”

劉氏是他的枕邊人,她有什麽動作,如何能完全瞞騙得過李鐵匠?劉氏忽然手頭寬裕起來,李鐵匠自然知道,也發現她和外頭什麽人勾勾連連,不知做什麽勾當。

待村裏鬧土匪,連死帶活的抓了老些,李鐵匠一看就認得出,這些人裏有和他婆娘勾連的。

李鐵匠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劉氏這蠢貨好,才說了重話,眼看著她害怕,眼看著她痛哭流涕道再也不敢,李鐵匠隻當壓服住了她,讓她收了那些心思。

“我的兒,是爹誤了你,是爹誤了你。”

顧湘轉頭四顧:“怎不見劉晨博?”

鄉親們對視一眼,誰也沒吭聲。

從始至終,劉晨博,也就是劉氏的那個寶貝小弟就從未曾露過麵,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半晌,有人道:“劉氏,你實在是個糊塗蟲,劉晨博哪裏把你當姐姐?他分明隻把你當他的錢罐子?前些時候他還送了戲歡閣的若薇小姐一隻玉簪,正是拿你給他讀書的銀子買的。”

“他難道不知你日子過得也難,賺錢也不易?他哪裏在乎?現在你的事都傳得人盡皆知了,你看他可有來看你一眼?”

劉氏登時仰頭,暴怒道:“我弟弟一心讀書,他能知道什麽?你們……你們幾句挑撥,就想挑撥我們姐弟的感情?”

“劉氏,你弟讓我給你帶個話。”

劉氏話音未落,人群裏就傳來個猶猶豫豫的聲音,“本來不想帶的,現在看,還是別讓你做糊塗鬼的好,你弟說了,他要科舉的,可沒有你這樣的殺人犯姐姐,你都嫁出去了,從此和劉家沒有任何幹係,劉家隻當沒你這個人。”

顧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