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下了一晚雨,顧記的客院竟絲毫不顯潮濕,房間裏聽雨聲,音律竟比他曾經聽過的那幾位大家嘔心瀝血譜寫的新曲,還要動人些似的。
花滿桃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同狄雅懷說話,一邊很有些驚奇。
“不知道雇一個雪鷹女俠回家,一個月需用多少銀子?”
花滿桃正好遠遠看見雪鷹從屋簷上一躍而下,順手把一隻小燕子放回燕子窩,又把被家裏小柿子追上樹的狸奴拎下來給趙娘子家的華嫦。
這樣好的身手,花滿桃看著看著,便羨慕得目光迷離。
狄雅懷歎了口氣:“我爹身邊的護衛統領,身手估計還比不上人家雪鷹一小半,一個月的俸祿就得五十貫,堪比三四品官員了,另外還得有祿俸和衣料等,林林總總加起來,耗銀得兩百貫,逢年過節,或者特定時候的賞賜,也不比這俸祿低。”
“這般算,想養一個雪鷹這樣的高手起碼也要一個月五百貫吧?嘖,反正咱們養不起,我爹那個地位的,或許才敢稍微想上一想。當然,他自己的俸祿也遠遠不足,不過我娘嫁妝多,我娘要是願意幫他養,到還養得起。”
雪鷹:“……”
她耳力好,聽了兩句就忍不住算自己的俸祿。
她一個月俸祿三貫,不過都沒用,吃自家小娘子的,喝自家小娘子的,用錢也是用小娘子的,有沒有這三貫都無所謂。
雪鷹以前是個喜歡錢的人。
她現在是真不愛錢了,她就是喜歡為顧湘幹活,什麽活都願意做,並不隻是因為幫顧湘做事,她能得到的那些人世間很難求得的好處。
雪鷹帶著一點複雜的心情悠然而去。
花滿桃遺憾了一小會兒,低頭就看見趙娘子家的華裳抱著狸奴蹭蹭兩下,從假山上躍過去,唰一下沒了蹤影。
他愣了片刻:“……其實將就將就,雇個別的小丫頭回去也成。”
趙娘子家的這閨女現在有大名了,叫華嫦,和她娘不大一樣,讀書寫詩也就一般喜歡,習武卻是十二般喜歡。
趙娘子對此還挺得意的,別看她自己愛讀書,卻總想讓女兒長得再肆意些。
讀書是很好很好的。這麽多年,她腹中書香,支撐著她在艱難中前行,可讀了太多的書,也讓她有時候總有些苦悶。
若不是讀了這麽多書,見過更廣闊的天地,或許她那最難的幾年,就能過得稍稍輕鬆些許。
“呼。”
趙娘子也瞧見她閨女拎著隻狸奴上躥下跳,嘴角抽了下,趕緊使勁寬慰自己。
閨女武功學得好,前頭那些土匪過來時,小妮子還帶著她的小弓箭跑村口去射了幾箭,雖然沒殺成敵人,可射中一匹馬的屁股。
趙娘子也不知華裳是怎麽從正麵射中馬屁股的。
反正小娘子說了,這匹馬就是華裳的繳獲,治好了傷,便是她的財產,以後還能給她當嫁妝。
那是匹小馬,聽小娘子說,那匹馬還是頂尖的好馬,壽命長,養得好說不得能有四十年,如今還沒成年,養幾年等華裳成親時,正好當用。
這事可把華裳給美壞了。
蕭靈韻把身前看過的賬本推了推,活動了下肩胛骨,看了看老搭檔的表情,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登時就樂了:“你到是得意,華裳也得了好,可咱們村的小孩子們卻是全中了邪,一個個地鼓噪起來,非要拿上自己的弓箭去打土匪。”
“從前日開始,一直鬧到現在,你聽聽,外頭還雞飛狗跳的,基本上好些人家都在打孩子。”
趙素素:“……”
因為華裳做的這事,顧湘這一獎勵,村裏的小娃娃們羨慕得不行,到底都是孩子,他們哪裏懂什麽危險不危險,你都不知道這些娃子們能做出多離譜的事。
華裳這匹雪白的小馬一亮相,村裏就這麽掀起一股打土匪的風氣,一提起土匪,小娃子們是個個雙眼放光。
趙素素:“……不能怪我們家華裳,鄉親們也是……不大靠譜。”
並不隻是小孩子心眼活泛起來,一幹村民,就連老族長這麽一大把年紀,心裏都有些發癢癢,聽說在家動了心思,說什麽老驥伏櫪,誌在千裏,也想上去殺敵建功!
他老人家書讀得不壞,雖沒敢謀劃著考科舉,但在村中卻是出了名的學問人,如今說出來的話也頗有水平。
這麽有水平的話,差點沒把兒孫給嚇死。
顧湘都驚得臉色發白,連忙說一切繳獲要歸公,之後按功勞分配戰利品,後勤人員的功勞一樣大,老族長是定海神針,坐在村裏調度指揮,村民們都安安穩穩不出事,就是天大的功勞了。
老族長這才安生下來。
顧家上下麵對這樣的情況,那也是一點法子都無。
如今這馬比後世的車可稀罕多了,怎麽也得是百萬以上的豪車級別,顧莊最大的大戶劉家,也不過養了兩匹馬而已。村裏的鄉親們怎麽可能不心動?
昨天晚上顧湘回家,她爹娘還拐彎抹角地問,是不是打死土匪繳獲了東西,都歸自己所有。
顧湘:“……”
不光如此,華裳繳獲馬匹的事,都傳揚到外村去,其熱度堪比顧湘在大集上給出去的那兩個一百貫。
趙素素和蕭靈韻嘀嘀咕咕地談論這些事,顧湘帶著秋麗她們,推車宵夜,搬著賬冊的箱子進門,略微聽見了一點,腳步頓了頓,無奈道:“我們要總結經驗教訓,這一次能克敵製勝,一來占了天時地利,二在出其不意,可我覺得危險恐怕還沒有真正結束,咱們的人要警惕,萬一再來一次,千萬別真有鄉親們去學華裳這小丫頭。”
蕭靈韻吐出口氣道:“可不要有下一次,總在我們地盤上打仗,實在讓人心驚膽戰。”
正說話,外麵隱隱傳來哭嚎聲,叫罵聲。
書房裏頓時寂然一片。
“是那幾家……”
趙素素神色微冷。
秋麗翻了個白眼:“現在哭喊有什麽用,跟那些土匪勾勾連連,通風報信,難道不該死?”
顧湘沉默。
這一回查出村裏出了叛逆,剛一查到,她還沒有將其送官法辦,人便死了。
此次土匪來襲,村裏死了四個人,都是和土匪有勾連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