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一口氣又補充了十幾條。
秋麗趕緊拿筆記下來,一邊記錄一邊抹汗,麵對這千頭萬緒的工作,她簡直都有些想哭了。
私底下幾個使女聚在一處,吃飯時也忍不住吐槽幾句:“我一開始以為自己是給一個鄉下的小娘子當使女,後來以為自己要當店小二,再後來我把自己熬成了內管家,現在——朝廷是不是該給我發個俸祿什麽的?”
秋麗覺得,縣衙的那些書吏們,好似都沒有她們這麽忙。
更慘的是,她們還沒錢拿。
“哎!”
自家小娘子天真單純得很,帶著人來救壽靈縣城,自家村子可是出人出力出錢糧,辛辛苦苦。
這次事了,花費的這些,朝廷總該給補上才是。
秋麗如今以小娘子的內管家自許,每天都要看一看賬本才能睡得著覺,一見進賬,心裏就快活得不行,一見錢嘩啦啦地向外劃拉,哎,她這心裏就別扭難受。
要是錢劃拉出去有用也還罷了,像是給家裏人添新衣,買食材等等,她難受也忍得住。
畢竟賺錢就是要花的。
可像現在這樣,錢隻見往外流,半點用處都無,她就是十二萬分的不是滋味。
“把縣城有名的說唱班子找來,還有咱們家用慣了的那幾個說唱先生,我寫幾個本子,請他們在縣裏四處傳唱一番。”
顧湘忽然想起這事,笑道,“我看縣城有點人心惶惶的模樣,光靠官差衙役壓製,太浪費人力物力了。”
這思想武器的要緊之處,就是學校裏的學生都是知道的。
就說當年一部少林寺,多少少年千裏迢迢去山林學武?
顧湘記得自己當年看過一部人和狗之間情感的電影,給感動得不行,從此見到各種貓貓狗狗都特別喜歡,但凡是見著流浪貓,流浪狗,不光要買貓糧,狗糧,還要自己親自做各種狗飯,貓飯給它們吃。
後來去流浪狗服務中心做義工,顧湘也不隻是為了檔案上的記錄更好看,說到底還是真心想做這樣的事。
可見這電影的威力。
如今放電影不現實,不過請些說唱先生,好好說一說她想說給老百姓們聽的故事,到是沒什麽問題。
雖然顧湘現在下廚也下出了滋味,頗喜歡研究新鮮菜式,可講故事始終還是她最大的愛好,一動念,立時就伏案創作,寫了好些短小精幹的故事出來。
一開始先是諸如什麽王知縣智鬥山大王,周縣尉以一敵百,王某某智擒土匪探馬,李翠花三戲土匪之類。
大部分自然都是虛構的,不過也有不少是真人真事改編,顧湘一時來了興頭,把皇城司的相關檔案資料全都給翻出來,挑裏頭頗有戲劇性的事例,好好改編了一番。
壽靈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慣出英雄好漢,別看老百姓們對上土匪顯得挺慫,甚至因為些許謠言,就連官府給的救濟糧都仿佛不那麽敢去領,生怕被報複,可其實可能哪個白發蒼蒼,連牙都要掉了的老嫗,年輕的時候也曾抄起燒火棍和人打上幾架。
老百姓們聽這類英雄故事,多多少少要有點代入感。
寫完大體的框架,在往裏麵夾雜私貨,像什麽某某大英雄特別喜歡吃官府的救濟糧,他飯量奇大,偏積分不足,隻好每天白天去修城牆,晚上出城放哨,還特別幸運地抓了幾個土匪派來的舌頭,總算滿足自己吃飽喝足的美好願望。
當然也有正經些的,像是《張大賒糧記》,就寫某個平常百姓張大,家裏窮困潦倒,因著土匪襲擾沒了活幹,家裏糧食一點不剩,隻能每天出去挖野菜養活老娘,差一點一家子都要餓死,官府發了告示,讓大家賒積分換口糧,張大一家總算痛痛快快地吃到了疙瘩湯和肉團子……
顧湘以前就在顧莊做過這樣的事,也算有經驗,如今編撰的各種段子,至少有一大部分很符合壽靈百姓們的審美。
她資料豐富,寫這些短篇向來就快,又是劇本,很不必寫得太細,這些說唱先生們本也是這方麵的行家,隻要顧湘給個大體的提綱,他們就很自然地能幫她補充完整。
很快,各位說唱先生就在縣城的各個瓦子裏活躍起來。
不隻是瓦子,街頭巷尾,但凡有個空場,說唱先生們連台子都不必搭,張口就能說。
顧湘這回把各種詞都寫得特別白話,若是換了京城那些地處,瓦子裏的大家們恐怕都不大樂意說,覺得掉價,可在壽靈卻不一樣,這些賣藝的都是混口飯吃的苦命人,哪有挑活做的道理?
但凡雇主給錢,他們什麽都肯說的。
再者,顧湘寫的本子固然通俗明白,卻絕對不算差,每個故事至少都頗為有趣。
也就幾日光景,壽靈縣城的老百姓們就從戰戰兢兢地躲在家裏,動輒驚醒的狀態,變成每天扶老攜幼地,各自去做事賺積分,再去衙門買救濟糧,買好了闔家老少都聚集在街市上一邊吃飯,一邊聽說唱先生們說故事。
縣城早前那種恐慌沉悶的氣氛,肉眼可見地消失無蹤。
“這都說的什麽,嗬,把姓王的那窮酸都說成救世主了?”
大多數百姓自然而然地轉變了想法,對官府越發信心十足起來,但也有心裏特別不痛快的。
壽靈幾個大大小小的糧商家,就有幾家很是不高興,尤其是牛家,牛家在壽靈是數一數二的大糧商,像他們家,平日裏收糧賣糧,其實賺頭不算大,家裏就指著災年賺錢賺得多。
這牛家的當家眼光向來很毒,早在土匪剛冒出點苗頭時,他就有意識地趕緊藏了好大一批糧食。
前些時候牛家的少當家,和狐朋狗友們喝酒,還不小心說漏了嘴:“就盼著城裏鬧災,別管是匪患還是兵災,別說是旱還是澇,鬧了災,咱們家的生意才容易做!”
一般的商人提起土匪來就又驚又怕,牛家不一樣,牛家提起土匪,那都是一口一個綠林同道。
他們家早年便是土匪起家,也就是這些年家裏覺得不能一輩子吃那口飯,才在縣城安頓,花了大筆的銀子洗白自己,貌似做起了‘正經’生意,但像這樣的時候,他們可不怕什麽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