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我就說公主你這救濟糧做得太好,其實並不很合適,還是應該做得粗糙些。”

秋麗想起這些時日如流水一般流出去的銀錢,就忍不住歎氣。

王知縣忙道:“不然,雖說這老人家說話有點不著調,可他不過是說一說而已,實際上誰心裏也不會盼著那些土匪再來,且若無公主這麽好的救濟糧,咱們壽靈縣也難在短短時日裏便恢複秩序。”

周縣尉也道:“人吃飽了,吃好了,精神就是不一樣的。”

他看了看王知縣,眉眼含笑:“就如公主所言,此次我們若是真能順利度過難關,那老王就當真要因禍得福了,他當了這些年的窮知縣,也該往上走一走……就是不知道,到時候咱倆還能不能在一處。”

周縣尉這話出口,王知縣都難得地傷感起來。

“哎,其實當知縣也沒什麽不好,做一方父母,好歹也能幫老百姓們辦點實在事。”

兩個人真情實感地在那兒說著之後離不離壽靈的事,秋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多時,又聽他們兩個誇肖思明那個小書吏。

王知縣想了想:“我總覺得我們縣衙這小書吏,應能與公主合得來。”

秋麗登時警惕,瞪大了眼,整個人像隻炸了毛的貓,顧湘沒讓王知縣他們逗樂,到讓自家使女給逗得直笑,笑道:“王知縣是不是覺得那肖思明做事同我有些相似?”

王知縣還未說話,周縣尉猛地一拍大腿:“正是如此,公主便最喜歡列各種數據,最近發下來的資料,也是數據居多,剛剛一聽小書吏的話,自然倍感親切。”

顧湘輕笑:“也是。”

“才不是。”秋麗氣鼓鼓地道,“他學也學不像,敷衍了事,換作我家小娘子,當場就能說到那老漢痛哭流涕!”

顧湘:“……”

等等,自己沒有讓老人家大放悲聲的壞毛病。

不過她好像的確喜歡用數據說話,大約是現代人的通病,寫各種工作總結,做各類報告,都要列詳細數據,要是沒有數據,你寫出來的東西就沒人會認同。

閑話了幾句,顧湘便收了畫板,招呼大家回縣衙去,剛起身,一陣風吹過,她一抬頭便見那個小書吏肖思明一邊回頭,一邊步履匆匆地撞過來,一頭就撞到顧湘身邊。

王知縣和周縣尉一怔,隻見雪鷹輕飄飄地向前跨出一步,恰到好處地抬了抬手臂,那小書吏便一頭紮在地上,骨碌碌滾到牆邊的柴火垛裏,沾了一腦袋枯葉。

他臉色卻沒變,抬手抹了把臉,低聲道:“抱歉。”說著,爬起身便要走,人剛走了幾步,不遠處的小巷中就追出幾個穿著青黑色短打的家丁:“站住!”

後頭小書吏正跑去的方向,也竄出幾個同樣打扮的家丁來,氣勢洶洶地把他擠到中央。

周縣尉蹙眉,壓低聲音道:“咦?牛家的人?”

王知縣也有些意外。

他們和牛家打交道打了不少次,自然認得他們家家丁的打扮。

“小子,你他媽的找死!”

一群家丁個個凶神惡煞,蜂擁而至,舉起手邊的棍子就朝著小書吏打去,王知縣和周縣尉齊齊一驚,怎麽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縣衙的人被別人打,連忙道:“你們做什麽?”

說話間,幾個衙役便衝了過去。

一時間雙方皆氣勢洶洶,個個瞪大了眼怒目而視,眼看就要打個頭破血流。

王知縣上前一步,怒叱:“還敢打人,都想縣衙大牢裏走一圈不成?”

“我說是誰,鬧了半天是縣尊老爺。”

家丁身後,牛家少當家牛五郎大跨步地出來,惡狠狠地看著王知縣,“怎麽,你們縣衙的人打了我就白打了,看看我這張臉,他打的,你想包庇這廝?”

一群家丁頓時鼓噪,紛紛出聲。

“今兒我們五郎好好在街上走,這廝上來就是一巴掌,打完人就跑,怎麽?衙門的人就能隨意打人,這回要是不給我們五郎個說法,老子今天就打死這廝,就是我打的,要讓我償命也好,還是怎麽樣,老子擔著。”

牛五郎臉上果然有個巴掌印,還挺深。

顧湘笑了笑:“肖思明的手恐怕沒有這麽大,我看這巴掌印,到像是這位小郎君你自己打的。”

牛五郎猛地瞪眼:“胡,胡說——”

“放肆!”

王知縣怒道,“公主殿下駕前,休得放肆。”

牛五郎一愣,這才驚覺眼前這位就是最近縣城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公主,心裏一跳,麵上的凶惡頓時收斂了不少。

他私底下固然對這突然冒出來的公主不大恭敬,還有些輕蔑,總覺得這人本是一鄉下村姑,忽然走了狗屎運成了公主,也照樣是狗肉上不了台麵,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他麵上卻不敢對人家公主有絲毫不敬之處。

這上下有別的道理,牛五郎也不是不知道。

牛五郎一時啞了聲,目光躲閃,結結巴巴地道:“真是他,他撞到我的手,我才打到了自己,總歸,總歸是這書吏不對。”

一句話出口,牛五郎就懊悔得不行。

他這聲調也太綿軟了些,哪裏有爺們的威風。話雖如此,牛五郎一抬眸,看到顧湘的臉,頓時感覺嗓子發幹,便有些說不出話——原來公主竟長這個模樣,怪不得那皇帝見了她,也要認她做公主。

如此美貌,的確隻有金枝玉葉才該有。

牛五郎自認為見多識廣,什麽樣的美人他都見識過了,今年才不過十八,家裏小妾便有八個,個個貌美,但同人家公主一比,他那些小妾都成了狗尾巴草,一個個的蔫了吧唧,實在沒法子看。

顧湘微微揚眉,卻是不看那書吏,也不打算在此判這個官司,問這些原委,隻道:“你們可是要當街打架?”

王知縣特別有眼色,肅然道:“當街打鬥,雙方都杖責二十。”

牛五郎癟了癟嘴,瞪了書吏一眼,也不打了,調頭就走,王知縣哼了聲,到也不阻攔。

這時,那書吏才上前一步,恭敬道:“見過公主,見過縣尊,屬下剛才見那牛五郎對身邊使女動手,一時義憤,便替那使女擋了一擋。”

王知縣笑看了他一眼:“應對得到好,剛才沒說話,你若是同他爭執起來,便免不得要罰一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