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顧湘這一刻,真想來個閉門不見。

反正她是公主啊,誰也不能說見就見。

牛家那個據說小妾死了,心裏難受恨不能跟著去,說什麽也不肯見外客的當家,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道士服,圓滾滾的臉上笑得隻剩下了兩道眯眯縫的小眼睛,滿麵和氣。

見了顧湘,這位紮紮實實地就跪了下去,那是半點磕絆都不打,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公主菩薩心腸,大恩大德,我壽靈百姓感激涕零,嗚,我牛家一定供奉公主的長生牌位,日日祭拜,不敢有分毫懈怠。”

顧湘:這還是懈怠些好。

牛家的當家和他兒子一點都不一樣。

他身材略顯得有些胖,不過仔細看,胳膊上,腿上肌肉頗硬實,而且是活肉。

顧湘現在挑食材的本事水漲船高,拿挑豬的眼神來看人,一般也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經常運動,身體強健的食材,吃起來肯定更有嚼勁,味道也更香醇可口。

牛家這當家,若是作為食材來看,那也算是第一等的好食材了。

“公主容稟,我這兒子就是個棒槌,被他祖父,祖母,還有他阿娘給寵得不成樣子,不過,我兒雖愛胡鬧,可絕沒有真犯下什麽大錯過,不信您問問縣尊他老人家,我兒這幾年鬧得雞飛狗跳的,家裏的雞毛撣子都打壞了七八十根,可王縣尊知道的,他見了漂亮的小娘子,最多也就口花花幾句,從來沒真動過手,和人打架,他都不用兵器的,都是用手,每次打完架,別人頭破,他也要血流,這小子真就是麵上厲害,其實腦子不好使,是個糊塗鬼,早早得了瘋病,咱們正常人,總不能和這樣的小瘋子一般計較……”

顧湘抬眸:“他是早就有病?”

牛當家連連點頭:“正是,正是,他有病啊。”

顧湘輕笑:“那我就放心了。”

牛當家:“??”

顧湘看了看秋麗,使了個眼色。

秋麗立時上前一步,把一個內管家的做派拿捏得恰到好處:“我這便帶牛當家去見令郎。”

牛當家頓時顧不上疑惑,連忙起身。

他這幾天愁得頭發是大把大把的掉。

其實牛家最近一直在討論縣城鬧土匪的這事,在土匪圍城之前,牛家就有幾個人帶著一部分家當先躲了出去,隻基業在壽靈,老太爺年紀又大了,故土難離,大部分家業還是留了下來。

躲出去的那一幫小子隻是一條退路。

真正算來,牛家還是希望壽靈能太太平平才好,哪怕是他們家,也是太平日子過著舒坦。

不過,官府想讓他們家出錢出力出糧食,那就另說。

牛家如今做生意,天南海北的生意夥伴都多,他要獻了糧食出來,那其他商賈大戶要不要敬獻?

外麵土匪勢力仍不小,他們家這麽做,會不會得罪綠林道上的朋友?

牛家做生意,綠林道上的關係那都要周全好了,要是哪裏周全不妥,生意必是舉步難行。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麻煩。

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自家的寶貝兒子落到了人家手裏,人家手裏拿捏得緊,他能不就範?

牛當家已經做好了就範的心裏準備。

有了兒子這一出,他便是妥協,對外也好交代,壽靈縣人人都知道,他家五郎是他家老太爺最寶貝的嫡子嫡孫,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這麽重要的兒子落到人家官府手裏了,他們牛家還能如何?

無論他們怎麽妥協,怎麽跪,相信黑白兩道上的朋友們都能理解。

牛當家來之前已經想好了。

但是——

他跟在秋麗身後,一路走到驛站東南角單獨的小院,青銅色古舊的大門一開,他就看見他兒子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洗著被子。

牛當家愣了半晌,才勉勉強強把掉出來一半的眼珠子再給塞回去:“……挺好,這都學會幹,幹活了。”

“崔娘子快坐,我來。”

牛當家還沒吭聲,牛五郎蹭一下站起身,特別殷勤地接過一三十多歲的女子手中提的水桶,二話不說就到井旁邊,笨手笨腳地開始打水。

“……”

他瞠目結舌,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畢竟是自己兒子,這臭小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這小子分明是瞧上那,那個……女人了。

而且情根深種。

就那眼神,簡直恨不得給人家掏心掏肺。

果然,牛當家咳嗽了聲,牛五郎抬頭看見親爹,也是高興,趕緊把水挑好,細聲細氣地對崔娘子道:“崔娘子且回去歇著,這粗笨活一會兒放著我來。”

目送崔娘子進了房門,牛五郎瞥了眼左右站著的護衛看守,見他們沒阻攔,這才趕緊走到他爹麵前,抬頭時雙目放光:“爹啊,兒子想盡快成親,您趕緊給我這個官媒來。”

“……”

牛當家嘴角抽了抽,目光在這女子的頭發上轉了轉,人家明顯已成了親,再看衣著打扮,應是寡居之人。

他沉默半晌,並不理正發瘋的小兒子,低聲問秋麗。

“這位是?”

牛當家想,若是這女子家財萬貫,不必多,有個十萬貫的嫁妝,那別說自己兒子想娶,自己娶一娶也沒事。

這年頭,為了嫁妝娶個寡婦算什麽事?

有錢的寡婦,二嫁,三嫁,嫁給當朝宰相的,似乎也沒什麽大問題。

秋麗道:“犯人,還沒送官,不過快了,說不得是死刑。”

牛當家:“……”

他二話不說,伸手揪住牛五郎的耳朵,把人提溜過來一巴掌拍翻在地上,掄起胳膊就是一頓胖揍。

“讓你瘋,讓你瘋,還敢對公主身邊的人不尊重,讓你胡鬧。”

牛五郎被打得暈頭轉向,嗷嗷大哭。

秋麗愣了半晌,才道:“公主交代,讓人把牛五郎遷到西北的院子去關。”

牛當家這才停下手。

他也懶得理這糟心兒子,把人一丟,連忙就去尋顧湘,至於在家和人商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條件,他是一條也不想講,就想趕緊把糧食捐出去,把罰款交一交,將兒子趕快帶回家。

這要再不弄回去,下回他兒子非要娶,公主旁邊那隻大狼狗,那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