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不大想夢裏有。
他還是沒忍住,從**慢吞吞地爬起來,一邊輕咳了幾聲,一邊走到桌邊,把堆疊在桌上的公文朝李長隨的方向推了推,又從旁邊的紙中挑了一張。
“可惜沒時間去挑更好的。”
還有這墨,香味太濃鬱了些,不配阿湘。
秋日裏的延州,花木稀疏,他縱然想選些得阿湘喜歡的花,一時竟也選不出來。
李生眨了眨眼,忽然笑道:“公子爺,您要想表誠心,寫血書啊,沒準一封血書寫完,公主就高高興興下嫁給你了。”
趙瑛抄起硯台砸過去。
李生接了硯台,到有些意外,不由一笑:“怎麽這回公子到不當真?”
每次他開玩笑時,多數都要被公子當真一下,老弄得他哭笑不得,這回他這在阿湘身上總犯蠢的公子爺,到是精明了一回?
趙瑛不理他,血書?就算是糊弄他,這回也未免太不走心,即便是他也知,阿湘是個溫婉動人的女孩子,送血淋淋的信過去,她怎麽可能會細讀?
也許夜深人靜十分,阿湘會將他的信取出,點起燈火細細地看。
如果那是一封血書,大半夜的……哎!
趙瑛搖搖頭,取了筆墨認真開始寫信。
他這麽長時間沒寫信了,現在有很多話要寫。
李生隻好讓給他一半桌子,窗戶也不敢大開,隻好拿了卷書冊擋一擋,這夜裏風涼,趙瑛雖然不至於像外頭人以為的那般重傷瀕死,可也是真受了傷。
三天前他在街上挨了一箭,李生拿胳膊給他擋了,不過沒擋全,到底還是刺了一下。
就這一下,李生沒事人似的照樣幹活,趙瑛裝重傷,卻裝得一大堆大夫都覺得束手無策,唯一的建議就是請李生他們備下棺木衝一衝,許能好轉。
李生:“……”
陛下能給自家公子備棺木,他敢麽?
他們那位陛下不說,太後娘娘對此可是十二萬分的忌諱,誰敢在自家公子麵前提上一個‘死’字,太後能揭了他的皮。
搖了搖頭,李生有心不多管閑事,低頭繼續處理自己的工作,正幹活,外麵就響起輕巧的敲門聲。
是葛知州的幹女兒穀雨,遣使女過來送茶。
茶還沒送到趙瑛麵前,趙瑛臉上就微微泛白,眼皮輕輕垂下,麵上露出些許隱忍。
李生連忙起身把人堵在門外:“去告訴你家小娘子,不必送了,公子喝茶有些講究,還是我來烹。”
趙瑛笑了笑,又埋頭去寫信,一寫就沒完沒了,足足寫了一個多時辰,李生不得不再三給他換上熱茶,又給他換了兩回鬥篷。
他家公子實在身嬌肉貴,鬥篷厚薄必須注意。
李生特別順手地把活都做了,想起剛才差點送進門的熱茶,卻是越想越不忿。
“我好歹也是名門公子,這一天天的,幹的都是使女的活……葛叢林送的美人不好用,那也還罷了,她畢竟是那樣的身份,但您可是國公,陛下,太後,太妃娘娘,每年賜的宮女都一大堆,難道就挑不出一個本分老實的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我記得以前有個蘇姚,是太後娘娘親自挑的,踏實又穩重,為人更細心,長得那也是美貌大方,人家怎麽了?人家沒覬覦我家公子爺的美色吧,好像除了做一個使女應該做的事,人家從來連半句多餘的話都不說的,怎麽你也不肯使喚。”
當初那個蘇桃,剛到國公府一個月,上上下下就都對她滿意得不得了。
老國公夫人甚至覺得她比身邊伺候了幾十年的周嬤嬤都更貼心懂事。
偏自家公子就是瞧不中,第二個月就直接給了人家兩個選擇,拿錢離開國公府自謀生路,或者自己去老國公夫人院子裏去。
蘇桃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也沒見他軟了半分心腸。
趙瑛茫然地瞥了眼李生。
李生:“……”
這廝根本就不記得。
一見公子爺這般神態,他更是生氣:“……我陪您去壽靈公幹,老國公夫人把府中最好的,最出挑的女使都挑出來給您用,結果讓您嚇得,回去連安逸堂都不敢待,陸陸續續都嫁了出去,老國公夫人三個月內出了十幾份嫁妝,嫁自己的美貌使女,您說說,您這兒子當的,像話嗎?”
一想起,怨念都要爬到李生的臉上去。
“難道將來您和阿湘成了親,身邊也不用使女伺候?讓阿湘給你端茶倒水添衣裳不成?”
“反正公子爺成親以後,我就不好在任意出入國公府的後院了,其他小廝也不方便。”
趙瑛別的都沒入心,李生提到阿湘,他到是略略蹙眉。
他其實並不介意用使女還是用小廝。
趙瑛在宮裏長大,自小身邊就有宮女服侍,像他這樣的出身,不可能有那種為了未來妻子守身如玉的意識,若有女子做這樣的夢,那才是糊塗了。
隻能說他到現在,身邊沒有使女近身,純粹是他為人太敏感。
李生是從小就一起長大,早習慣他身上的氣息,換了別人,便是小廝他也隻是不得不用,勉強用罷了。
小廝不必塗脂抹粉,身上隻要幹淨清爽,趙瑛算是勉強能忍受。
但這些使女,即便宮裏的宮女,慣常在貴人麵前不敢用太重的脂粉,但她們不當值時,也不可能一直素著臉。
趙瑛本身都沒察覺到自己挑剔的是什麽,所以也並不說出口,隻知道不喜歡。
他這樣的身份,不喜歡便不用,誰還能強令他如何?
趙瑛終於寫完信,裝入信封,伸了個懶腰,便合衣睡下,躺在**含含糊糊地道:“派人送去給阿湘時,別忘了沐浴更衣,沒有好的香味,也不能熏著她。”
李生:“……”
他忍不住去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劍。
李生閉了閉眼,咬咬牙,就聽外麵有察子的口哨聲響起,他忙推開窗戶,順手皆住飛進來的紙團。
打開看了一眼,李生神色肅然:“人贓並獲!”
趙瑛就著李生的手看了一眼,麵上露出些許笑意:“好。”
李生繼續向下看,卻是倏然按住紙條,抬眸看向公子:“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公子想先聽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