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縣是西北重鎮,駐兵十萬有餘,離延州府城不過兩三日的路程。

因著周圍多山,落石時有發生,像現在這等堵住路的事,顯然不少少見,道上被堵住的行人麵上雖隱隱帶著焦急,唉聲歎氣者眾多,應對到是嫻熟。

顧湘下了車,幹脆也學著其他行人的模樣在道邊選了一處平坦有樹蔭的地方,鋪上毯子席地而坐。

秋麗一邊給她擺上茶水,一邊皺眉:“這是官道?我看肯定是假的,這都破爛成什麽樣子,東高一塊,西矮一塊,到處是補丁,補成如此模樣,若真是官道,本地的官服怎也不好好修一修?若我記得不錯,這條路可是通延州,兗州,也通清泉城,十分要緊。”

顧湘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行人正交頭接耳,看來沒聽到秋麗的話,這才鬆了口氣,壓低聲音歎氣:“又來了。”

秋麗:“……”

一路上,秋麗對各地的官道都是十二萬分的不滿意,有時候忍不住就要絮叨幾句。

昨日倒黴,正好碰見剛主持修過官道的本地縣丞,一聽就惱了,神色陰沉地瞪了她們好幾眼,若不是顧湘看起來兵強馬壯,車馬隊伍都相當龐大,一看就是貴人,實在不好惹,恐怕就是一場紛爭。

眼下趕路不易,顧湘不喜歡麻煩。

“正是仍有人年年修補,這裏才隻能是官道。換成尋常的小道,哪裏能有這麽明顯的補過痕跡?”

那些小路能看得出是條路,便已經相當不錯。

顧湘說了兩句,倏然一止,轉身抬頭遠眺,隻見遠處來了十幾個行伍中人。

她見過西軍的兵士,勇武非常,而且紀律和別處的比,都是數一數二。像鎮戎軍,顧湘看過皇城司的卷宗,光看卷宗就能看出鎮戎軍的軍魂,當真是將軍舍命,兵士奮勇,相當了不起。

眼下這十幾個看著卻是有哪裏很不對勁。

顧湘隨即反應過來,道上的行人,別管是挑擔子的,推車的,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連連躲避,幾乎就算刹那的工夫,剛才還略有些喧囂的官道上就變得幹幹淨淨。

十幾個兵士一路橫衝直撞,秋麗簡直瞠目:“這些士兵是去趕集的?”

士兵們人人肩膀上背著各種東西,針頭線腦,綾羅綢緞,手裏提著雞鴨魚肉,蔬菜瓜果,還有各種酒水和點心。

東西又雜又多,推著的車上更是連竹筐,魚簍都有好幾個,大肥肉堆了老高。

顧湘心下一沉,老狗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小娘子,咱們早去尋安國公要緊。”

他身為兵油子,自然知道某些兵士的德性,要不如今怎麽都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勇毅軍以前也沒少幹這樣的事。

顧湘:“……”

她翻了個白眼,端起手邊的點心輕輕咬了一口。王哥當她是什麽正義使者不成?她一過路人,初來乍到,什麽都不知……

“軍爺,軍爺,還請少駐片刻。”

一口茶還沒吃完,後麵塵土飛揚,就見兩個十七八歲的男女急匆匆地一路狂奔,直直衝到那些兵士麵前。

那女子麵上焦急,嘴唇發青,卻是硬生生在自己麵上擠出個笑,高聲道:“軍爺,那,那一株野山參是小女買來給阿爹配藥治病用的……”

她話音未落,為首的士兵就大笑起來。

“沒想到還是個孝順女兒,成,你給我做三天妾,再拿五十貫錢,野山參給你便是。”

女子臉上一白,身體都開始抖。

她身邊的男子臉上登時露出憤恨:“野山參是我姐弟已經買下之物,憑什麽……”

啪!

這做弟弟的話沒說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地上,頓時噴出兩顆牙,鼻血橫流,疼得麵孔扭曲,卻仍是一臉倔強,高聲呼喊:“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哪裏是我朝的士兵,分明就是土匪,土匪!”

為首的士兵冷笑,“老子這兩年跟著我們李將軍,經曆大大小小二十多戰,身上的刀疤數不清,怎麽?老子拚了命,立了功,還拿不得這點東西?什麽你的我的,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幾句話的工夫,他身邊的兵士已經一擁而上,圍著倒在地上的年輕人拳打腳踢。

顧湘甚至都不及反應,這些人就上了手。

“這小娘們也挺嫩的,別動她啊,帶走,先送到李將軍的營帳去,回頭咱們再分。”

士兵說話及其隨意,眼角眉梢間都寫滿了輕佻,顧湘猛地抬起手,趕緊把點心吞下去:“打!”

都這樣了,還管個鬼的入鄉隨俗,今天她在,她的話就是最重要的風俗。

雪鷹動都沒動,陳旭帶著兩個人直接三下五除二,繳了這幫人身上的兵器,一時間雞飛鴨子叫的,十幾個士兵齊齊整整地趴在了地上。

為首的那個瞪大了眼,麵孔猙獰,他顯然被陳旭重點招呼,鼻青臉腫,卻仍惡狠狠地盯著顧湘:“你們想造反?”

顧湘:“?”

“知道老子是誰?老子是李將軍的人,你敢動我?老子要把你的這層嫩皮剝下來做鼓……”

陳旭踢了他好幾腳,這廝連嘴都踢腫了,卻好似不怕死似的,連連叱罵。

顧湘心下都為這人的蠢而深感無奈,舉目看了看自己的馬車,再看看那四匹拉車的寶馬,雖未擺出全副儀仗,但明眼人一看便能道破她的身份。

實在也是沒心情同這莽夫,蠢貨打交道,顧湘活動了下肩胛,打了個嗬欠,讓陳旭把明顯是搶來的肉和菜都送回去,順帶著將自己的印信給老狗,讓他押這幫士兵去金縣保安軍的軍營駐地。

“軍法處置吧。”

老狗應了聲,便堵住嘴扔給兄弟們看管。

這隻是個小插曲,顧湘倚靠在旁邊樹叢裏淺眠了片刻,不多時人就被秋麗她們輕手輕腳地搬上車,馬車微微搖晃著繼續前行。

顧湘這才沉沉睡了。

一覺睡得踏實至極,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醒轉,睜開眼就見秋麗露出張宛如看到蛤蟆長了八條腿的古怪表情。

“怎麽了?”

秋麗沉默半晌,想了想,敲了敲窗戶:“王哥?”

老狗木著臉不吭聲。

顧湘:“嗯?”

老狗結結巴巴地道:“屬下半路押送那十幾個敗類,半路上遇見金縣守將李沉。”

“怎麽?”

“這位李將軍說,讓咱把他手下的戰利品送回去,包括那位小娘。”

老狗聲音幹澀得厲害,“人家說了,到了人家手裏,就是人家的,誰敢搶,打死勿論。”

顧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