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振了振衣袖,薛麗娘起身替他撫平衣服上的一點褶皺,兩人都沒在意王敬祖,起身徑直朝樓上行去。

二樓看台處。

顧湘和楊玉清幾人閑坐樓台,桌上幾盤鬆鼠桂魚連一絲湯汁都不見,隻餘下一點蔥花點綴在青白的磁盤底上。

桌上其它菜盤也空空如也。

隻剩下最後一隻醉蝦。

成浩的筷子已經快要夾到了蝦身上,紅通通的蝦躺在盤底,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成浩眼睛裏不禁放出光來,結果筷子剛過去,張老道忽然伸手按住。

“我今年六十有七了。”

張老道一臉嚴肅。

成浩愕然。

張老道眯了眯眼,哼哼了兩聲:“我聽那幾個娃娃說,成小哥向來尊老愛幼,對前輩十分尊重。”

成浩莞爾:“對前輩,肯定要很尊重些。”

張老道臉上的皺紋不禁舒展開,露出個極得意的笑來,趕緊把筷子伸過去,成浩卻搶先一步按住盤子。

“嗯?”

張老道微微眯起眼。

成浩那張無論誰看都正氣凜然的臉,如今依舊一副溫柔老好人的模樣:“前輩今天吃的不少了,惜福養生,您這把年紀還是少吃為妙,我可是為了您好。”

張老道目中閃過一絲意外:“你小子可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好欺負!”

“前輩過獎。”

成浩笑道,“我向來最講道理,謹守本心。”

“你的本心就是讓你欺負老人家!”

張老道雙目噴火。

成浩失笑:“那到沒有,我的本心隻不過告訴我,我要吃了它!”

張老道目中電閃雷鳴。

成浩微微眯起眼。

“啊嗚。”

楊玉清眼明手快,一把抄起醉蝦塞嘴裏,摸著肚子小聲哼哼,露出個異常滿足的笑容。

成浩:“……”

張老道:“……嗬,傻乎乎的。”

楊玉清大笑:“隨您怎麽說,反正現在,蝦進了我的肚子,美哉!”

張老道:“……”

他轉頭幽幽地看著顧湘。

顧湘莞爾:“食八分飽正合適,我這醉蝦雖特意做的熟蝦,調汁又特意去了寒性,可到底是海鮮,吃不慣的冒然吃很多,容易傷腸胃。”

反正說什麽都不肯再做。

雖說她表示做個鬆鼠桂魚就算滿足大家的要求,可事實上卻是在眾位食客拚命捧場,鼓動下,林林總總做了一大桌。

整七條鬆鼠桂魚,一大盤剁椒魚頭配上擀成細絲的細絲麵,烤的金燦燦外焦裏嫩的烤魚,烤饅頭,還開了五壇醉蝦。

每壇不多不少二十八隻。

對他們幾人來說,這分量很足。

鬆鼠桂魚這道主菜自不會提,就說那醉蝦,每一隻蝦都是顧湘精挑細選,飽滿鮮活有彈性,拿上好的藥材配上黃酒浸泡,蒸熟時更是每一隻根據大小和肉質,火候各不相同,既保留鮮甜,又要斷生,廢了好大的力氣。

醉蝦一般都是生吃,但顧湘的洞察之眼下,楊玉清,成浩等人的腸胃都有些小毛病,不嚴重,不影響他們貪圖口腹之欲,但生蝦吃到肚子裏,到底沒熟的安全。

張老道一看忽悠不到吃食,搖頭長歎:“人心不古……想我老道這都快七十的人,想吃口飯都吃不著,可憐可歎,可歎可憐。”

他徒弟閉上了眼。剛才吃飯時,就自家師父搶的凶狠,那筷子飛的快飛出殘影,要他被師祖敦促讀經時有這股子勁頭,也不必天天挨罵。

老道話音剛落不久,高峰和薛麗娘一前一後登樓而上,他們上來時,這邊圍坐的桌子上,杯盤碗筷都幹淨得光可鑒人。

高峰腳步一頓,立時就想左了去。

他到是經常聽說張真人有怪癖,出門散財散得厲害時,老把自己折騰得兜裏空空,四處打饑荒。

這回難道又沒錢吃飯?

目光微閃,高峰連聲吩咐店小二:“把你們樓裏的招牌菜都給真人和這幾位上一份,我請。”

店小二一怔,一時沒動。

張老道擺擺手,打了個嗬欠,冷冷淡淡地開口:“不用。”

高峰目光轉了轉,環顧四周,喚店小二過來,給了他一顆銀瓜子:“讓你們大廚在樓下置辦一桌你們這兒最好的席麵,揀拿手的菜多上,多了算賞錢,少了之後再補。”

說著,他客客氣氣地對顧湘等人頷首,笑道:“我有些事想與張真人單獨談,勞駕幾位先下樓避一避如何?略備薄酒,全當致歉。”

他口中說是致歉,麵上可沒流露出絲毫有抱歉的地處。

眾人齊齊抬頭,頗為驚異地看過去。

高峰目光微凝,心中盤算這幾人若是發難,他該如何輕描淡寫地回擊,才不會讓張真人不悅。

這些人沒什麽緊要,可張真人卻不好得罪得過了。

“行。”

沒想到所有人目中都含著一絲笑,一點不見惱怒。

金麒麟更是率先起身,抬腳就向樓下走“張道長居然能值那樣一桌酒席?怪哉。”

顧湘也不介意:“我們吃飽了,既高公子想請客,酒席便送去碼頭如何?正好我看今天卸船的力工比往常多,飲食上怕是有些供應不上。”

高峰心中微微驚覺,口中卻道:“顧小娘子高義,那小二哥,你們就盡管上菜,務必讓大家都吃到。”

張老道一下子坐起身睜開眼,饒有興致地看向高峰。

高峰怔了下,忽覺不妥,忙道:“小可萬沒有,沒有……”怎能說是買了張真人?

“抬愛,真是抬愛。”

張老道一下子笑起來,眼角眉梢間寫了個大大的喜字,皺紋都開了花。

高峰登時更緊張,偏那店小二又不懂眼色地過來追問:“真要最上等的席麵?這席麵一旦定下便不可退,它非常貴,要足一百三十五萬兩白銀。”

高峰心都在和張真人說話上,根本沒聽清,擺擺手怒道:“速去辦,我高家還出不起錢不成?”

店小二隻能去了。

高峰心裏提著氣,但什麽都不曾發生。

顧湘與楊玉清等人利索下樓,張真人也沒為難他,笑盈盈坐下,聽他說祖母治病的事,更一口答應,還寫了張條子讓他拿去上清觀,先請上清觀派出醫者問診,待他回去再行診治。

祖母的病雖重,到也病了有了些年頭,如今更是好大夫好藥都不缺,晚些也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