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時弈,亓染顯然更抗造一些。
她是被輕微的窒息感憋醒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雪層原本是蓬鬆的,此刻卻跟千鈞石塊一般壓在她背上,感覺脊梁骨都要斷了。
積雪被壓的嚴嚴實實,他們又深處雪下,空間很小,外麵的空氣進不來,如果不趕緊出去,怕是得被活活憋死。
沒有工具,亓染隻能用手生挖。
她不敢怠惰,不敢停下,越來越艱難的呼吸讓她大腦越發混沌,失去了大腦支配的身體機械的刨著雪層。
亓染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她覺得肺快炸了,腦子也一片漿糊,就像那麽睡去算了。
忽然,她的腳碰到了什麽東西。
時弈!
亓染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
可能是凍的麻木了,她竟沒覺得多疼,倒是湧出來的那股血腥味兒勉強喚回了她那分崩離析的神智,酸痛的快要抬不起來的雙手繼續努力扒拉著雪層。
她不要時弈死,不要!
還好被壓厚實的雪層也減少了厚度,如果說之前有三米,那現在起碼減了一半左右。
胸腔爆炸感越來越強,亓染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隻憑著一股本能在機械運轉。
萬幸,他們命不該絕。
手指挖空的刹那,亓染隻覺心髒都停了一瞬,空氣湧進來的刹那,她甚至情不自禁的落了淚。
喜極而泣。
有了空氣,便有了希望,也有了動力。
亓染的手指因為生挖雪層變得有些血肉模糊,腥紅的血液染在皚皚白雪之上,帶著一股頗為悲壯的色彩。
外麵的風雪依舊沒停,亓染隻是扒開了洞口,並沒有選擇出來,等確定空氣能夠流通之後,她又返身回去了。
雖然容玨拋棄他們拋的毫不猶豫,但出來之前他也給他們這倆生手緊急科普了一番。
比如一旦在外迷路失聯,視野沒問題的時候,可以根據頭頂的光來大致判斷方向,盡量朝著光源方向走。
若是視野有問題,那便尋個積雪堆,斜挖出一個大約兩米深的洞穴來,用來暫當棲身處,千萬別嚐試在風雪胡亂瞎走,熬到天亮了再想辦法。
今天的三個小時光照時間已經過去,從現在到明天中午這段時間,將近一天半,將全都是風雪交加。
回轉身的亓染先是查看了一下時弈的情況,確認對方還活著之後立即開始朝著兩邊挖雪,準備將這個暫時閉雪的地方弄得稍微大些,免得連轉身都困難。
手指早已凍的麻木,亓染完全察覺不到疼,隻是偶爾因為指尖凍著的冰融化,皮肉重新撕開導致血液粘在了雪上才皺皺眉,將那塊沾著血的挖掉。
時弈醒的時候,腦子還沒轉過彎來,第一個反應便是皺著眉坐起了身。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兒。
很淡,若不是對這種味道相當敏感,他也察覺不到。
第一次,時弈麵對陌生情況下的血腥味兒不是先檢查自身是否受傷,而是視線捕捉著另一個呼吸的主人。
不知道現在幾點,外麵天色很暗,洞裏更是暗沉,隻能朦朦朧朧的看到個大致的輪廓,壓根兒看不到具體情況。
時弈伸手入懷,在衣兜裏拿出了一個小巧的照明棒,折了折,一股淡淡的藍色熒光亮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帶著笑的女孩兒,杏眼微眯,透著一股子懶洋洋的味道,原本粉嫩的唇瓣此時變成了淡紫色,臉蛋白的有點近乎病態。
時弈垂了下眼瞼,大致掃了一圈亓染,而後突然出聲。
“手伸出來。”
亓染微微睜大了眼,不著痕跡的往後移,邊挪邊岔開話題“辣個,瓦剛柴看額一下——”
時弈眉頭一皺,抬手鉗住了亓染的下巴,微微施力,後者被迫張開了嘴。
舉著照明棒近前,一眼便瞧見了那舌頭上的傷處。
小巧的舌尖上刻著兩顆深深的牙印,紅豔豔的,倒是沒再流血,但可以想象,當時下口的時候有多用力……
“喔——喔——”
聽見兩聲雞鳴,時弈像是被什麽可怕的鬼怪陡然驚醒,幾乎是帶著幾絲慌措匆匆鬆了手,垂了眸。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這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把手伸出來。”
亓染身體微微一僵,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乖乖地把背在背後的手伸到了前麵。
藍色的光芒照在了那雙傷痕累累,指尖更是血肉模糊的手上。
時弈眸色一沉,下顎骨一緊,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最終卻是什麽都沒說,隻是雙眸盈滿了複雜至極的光,混亂的心湖攪得他有點心煩意亂。
“其係不,疼咳,驟是看額,醜,嘶~”
亓染舌頭上的傷有點阻礙她發揮,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感覺痛覺神經開始複蘇。
至於手,其實很早就凍麻木了沒知覺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剛說完這話,她那遲鈍的痛覺神經頓時完全恢複了。
亓染:!!!!!
都說十指連心,話是一點不假。
那感覺怎麽形容呢,就好像是有人拿針不停的紮著她的心髒,再加上舌頭上的疼痛,幾乎轉瞬之間,亓染眼眶裏便滿含淚水。
“哇啊,好keng(疼)(╥﹏╥)o”
亓染的耐痛能力和她的忍耐力成反比,不是一般的差,不過眨眼的功夫,那眼淚就匯成了一條小溪,小臉上完全沒有前一秒的從容淡定,不過轉瞬之間便掛滿了委屈。
亓染疼的本能想甩手,卻被一隻手牢牢地固定住了。
她淚眼汪汪的瞅著時弈,癟著嘴,嘴唇直顫,一副忍不住想喊疼,但又生生忍住的模樣。
看起來可憐極了。
她這幅‘堅強’的模樣落入時弈眼中,男人的眉心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心湖也更加紛亂了。
垂眸查看亓染傷勢的時弈沒有看到,那雙淚眼婆娑的瞳眸深處,閃爍的是一絲與臉上表情完全不符的狡黠。
疼的鑽心是真的,不耐疼也是真的,但講真的,決計不至於委屈到這份兒上。
七分真三分假的可憐巴巴,有時候,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是求偶的本能告訴她的。
事實證明,亓染的本能一直相當的靠譜。
多年來,習慣了單獨作戰的時爺,即使偶爾打個團,也大多都是救援隊友,很少需要別人來救他。
因而在他看來,任務途中救隊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到就像吃飯喝水那般,所以不管是救人還是被救,都不需要太放在心上,因為他們是沒有血緣的親兄弟姐妹。
但是吧,這放別人身上很正常的事情,擱亓染這兒就是萬般不對頭。
如果眼下受傷之人換成深藍或是龍依依,他會覺得感動,可對著亓染,別說感動了,那堆亂七八糟的情緒裏最多的竟然是生氣。
他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忘恩負義’,但就是控製不住的生氣,要不是理智猶在,對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蒼白小臉,他其實是真的很想罵人的。
罵她為什麽那麽蠢,為什麽要把他的命看得比她自己還重。
罵她為什麽那麽傻,這血肉模糊的指尖難道都不知道疼嗎。
可話到嘴邊,他又吐不出一個字來,千言萬語哽在喉頭,隻覺心頭更加煩亂不已。
敏銳捕捉到不對勁的亓染見好就收。
麵前的男人正拿出一小管緊急治療劑給她的傷口上藥,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那長長的睫毛,筆挺的鼻梁,和微微露著小角角的嘴唇。
那裏,她親過了呢。
就是當時有點慌,太緊張,再加上太冷,完全記不得什麽感覺了。
哎,真可惜。
亓染滿目懊惱,視線卻直勾勾的盯著那處瞧,心裏想著什麽時候能好好的親上一回,仔細感受感受。
會不會像布丁那樣軟軟Q彈,又或者是像水果糖一樣,甜甜的,香香的……
腦門突然挨了一下,亓染本能的抽手捂住,中間留出了視野的縫隙,委屈巴巴的望著那個莫名其妙彈她腦殼的人。
“把你腦子裏的東西都給爺清幹淨了。”
一副色眯眯的模樣,是生怕別人猜不到她腦子裏裝的是彩色廢料。
亓染聳耷了眉眼,斂眸之際突然愣住,呆呆的看著兩隻被白色布料裹起來的手,腦袋有些反應過不來。
她的手依舊感受不到溫度,隻剩麻木的刺痛,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那白布料上好似有股熱氣冒出,順著她的指尖鑽進了皮膚,血管,直直的朝著她的心髒而來。
他們來的時候外麵套的是厚外套,到這裏之後外麵又罩了一層皮襖,這種白色的薄布料,隻有貼身的衣服才是這種料子。
貼身的……
她記得時弈身上就穿了兩件,一件白色內襯棉衣,一件棕色的厚短外套。
所以,他這是撕了自己的衣服給她包紮的嗎?
亓染把視線挪向男人的腰間,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把自己重新裹嚴實了,壓根兒看不到是不是撕了衣服。
要不是手不方便,亓染真的好像給自己一腦崩,關鍵時刻發什麽呆啊喂!
趁著時爺去看洞口的時機,亓染悄悄地側了側身,小心翼翼的將兩隻手,或者說手上的布,輕輕的貼在了臉上。
皮膚接觸著棉料,隻覺軟乎乎的,明明沒什麽溫度,但亓染就感覺它帶著一種幸福的溫暖味道~
時弈回頭的時候,正巧看見了這麽一幕。
那個雙手捧著臉的女孩兒,笑眯了眼,一臉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