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叢林, 就如同與塵世隔絕一般。

光線被茂密的冠葉分散,零零碎碎的影落而下,劃出一道道斑駁的痕跡。

殘葉枯枝四落,腳踩上去就是一陣清脆的斷裂聲。

時爺選擇的方式, 是繞圈, 也就是從最外圍開始一點點往裏盤旋。

怕打草驚蛇, 不能使用各種掃描儀器的二人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肉眼,去觀察和搜尋林中有可能的怪異之處。

這樣的方法, 既耗時又累人, 奈何當下他們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就隻能先這麽著了。

叢林本就不好走,再加上亓染沒當人之前是地道的海產, 對這樣的情況適應力就更不咋地了。

雖然不至於一步三跤,但三步一滑, 五步一跤還是有的。

那時不時的哦呦,媽耶,搞的時爺也有點膽戰心驚的走不了太快,兩個人晃達了一天, 外圈愣是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叢林多變數, 各種危險也是不容小覷。

夜幕逐漸降臨, 時弈果斷放棄前進, 尋了一處溪流, 清理出了一片幹淨的地方, 準備過夜。

到周圍轉了一圈排查危險因素順便撿柴火的時弈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被他勒令留在原地不許亂跑的亓染正拿著她的包,不停的往外掏東西。

鍋碗瓢盆,餐具調料, 一摞摞的壘的相當齊全。

知道的是出來執行任務,不知道的以為是出來野炊。

把撿來的枯枝丟在地上,時爺走到那堆‘寶貝’前蹲下,拿起來看了看,發現眼熟的緊,可不就是家裏的那些嗎。

“我讓你收拾裝備,你就給我收拾了這些?”

男人語氣有點涼,亓染往外掏東西的動作刷的停滯。

“對,對呀。”

“對個屁對,空間壓縮包是給你放任務需要的裝備和應急物資的,這個常識當初培訓的時候望月沒跟你說嗎!”

亓染被吼的有點怕怕,抱緊了她的包包,結結巴巴的點頭“有,有說的。”

見自己把人嚇到了,時弈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才繼續。

“所以你告訴我你帶這一堆鍋碗瓢盆是做什麽的,遇到危險上去給人一鏟子?”

一說就氣,時爺的語氣不由又高了幾分。

“我有,有帶裝備的。”

亓染把包包往前遞了遞。

時弈接過那個其貌不揚的包包,亓染鬆手的時候他有點狼狽的連忙加了一隻手,結果還是沒穩住,包包落在了地上,連帶著他也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太重了!

空間壓縮包是利用了空間壓縮技術,同樣外觀大小的包,裏麵能裝的東西卻是天差地別。

不過,壓縮也隻是壓縮了儲存空間,而不是重量,所以每次出任務,大家基本都是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盡可能的裝最有用的東西。

亓染這一包玩意兒,絕對比他的重一倍有餘。

沒有包主人的授權,別人是打不開的,一旦嚐試強行開啟,那後果不亞於一次爆彈轟炸。

亓染一直在取東西,所以她的包是敞開的,時弈接過來之後便打開了包口,拉出了輔助裝置,開始查看包內所存物品。

武器裝備,應急藥物,壓縮食物,野外生存器物……該有的每一樣都有,不該有的也有。

食物原材料,調味配料,野外炊具,各種餐具,洗漱用具,牙膏牙刷甚至還有洗浴球!

這亂七八糟的哪裏是來出任務的,分明是換個地方過日子來了。

“你不重嗎?”

每次出門背著半個家。

亓染搖搖頭,這重量對她來說一點問題沒有,要不是實在裝不下了,她其實還想裝個自助式甜點機來著。

“行吧。”

你贏了。

時爺最終還是敗在了亓染那神奇的大力下,開始在這陌生的叢林裏,享受起了‘家’的熟悉。

搭上便攜式爐灶,接上能源瓶,拿出那堆或冷凍或保鮮的食物,時大廚就這麽幕天席地的開始做起了菜。

亓染則在旁邊折騰那堆撿來的柴火。

總歸是在叢林裏,火堆還是很有必要的存在。

亓染生好了火,從包裏拿出一張折疊小方桌,將時弈做好的菜擺了上去。

半個小時後,劈啪的火堆邊,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手裏捧著香噴噴的米飯,配著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吃的津津有味。

時爺享受慣了,苦不是不能吃,但能過的舒坦誰會選擇受苦。

說實在的,他從來沒想過,當然也不敢想,有這麽一天,竟然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原始叢林裏,吃著米飯配著熱菜,甚至旁邊還點著熏蟲的香,逼格不要太高。

吃完飯,亓染掏出一瓶無毒無殘留的清潔劑,在小溪邊把鍋碗瓢盆全都清理幹淨之後一點點塞回了包裏。

時爺眼不見為淨,正想轉頭去自己包裏拿睡袋,結果卻被亓染叫住,轉過身一塊黑影迎麵襲來。

接住一看,發現是折疊帳篷,封麵寫著頂級防寒防潮,野外必備佳品,右下角XX情侶款。

“什麽時候買的?”

亓染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給時家爸媽買禮物的時候順便采購的,當時商場的綜合導購給她推薦的。

她當時也沒多想,反正聽見情侶野外必備六個字就買了。

“導購還給你推薦了什麽?”

時爺語氣平和,還帶著一絲誘哄之意,亓染頓時五迷三道,把底褲掀了個底朝天。

半小時後,時爺看著地上那堆千奇百怪,但無一例外都帶著情侶二字的東西,眼皮跳的直打結,一直到亓染掏出最後那七八盒巴掌大的東西時,他的臉色徹底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腦細胞跟著你真的很幸福。”

亓·不甚明白·染:啊?啥意思?

“你賬戶裏還有多少錢。”

前一秒還在懵逼的亓染陡然沉默,許久之後才慢慢伸出一根指頭。

不用問,腳指頭都知道那就是一位數的意思。

時弈盯著那根顫悠悠的食指,深呼吸數次,終是沒說出什麽讓人想鑽地縫的言語,沉默著轉身搭帳篷去了。

此刻的亓染並不知道,她以後的生活裏,除了固定的買糖錢,是再也見不到工資還有其他大額的財富了。

等亓染把那堆‘寶貝’塞回包裏,時弈已經將帳篷搭好了,她滿懷希冀的進了帳篷,然後眼裏的光熄滅在了那兩個排排放,中間隔著山海的睡袋裏。

這情況,和她想的不一樣啊。

“那個,導購小姐姐跟我說,這這,還送了一個雙人睡袋的。”

時弈轉過身,麵不改色的反問“然後。”

亓染咽了咽口水,搖搖頭“沒然後。”

時弈笑罵了一句“慫貨。”

亓染委屈巴拉的垂眸,悄聲嘟囔了一句:還不是你太凶。

時爺挑起尾音“嗯?”

慫貨連忙送上一個燦爛笑容,麻溜的鑽進那個給她準備的睡袋,三兩下捯飭好,就露了個臉在外麵,兩隻大眼眨巴眨巴看著時弈,看起來乖乖巧巧又可愛。

別說,時爺還就吃她這小慫包的套路。

時弈見過的人多了去,熱情奔放的,冷靜內斂的,火辣妖嬈的,不卑不亢的,各種性格的人。

像亓染這種一天天膽大包天淨肖想不該想的,表麵看著膽子大,真到關鍵時刻認慫認的無比迅速的水貨,時爺原本其實是非常厭惡的。

但神奇的是,她的天真蠢萌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你因為某些行為或事情想要討厭她的時候,又會不自知的被她的蠢萌消去戾氣,從而對她產生一種哭笑不得,厭而又喜的古怪情緒。

這是憑借著這股神奇詭異的傻氣,亓染成功在時爺麵前刷出了不一樣的煙火感,更成功在他心裏埋下了一顆全新且不斷蓬勃生長的種子。

如果說之前亓染在時爺眼裏是怎麽看怎麽礙眼,那現在就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哪怕隻是一個俏皮眨眼的動作,又或是慫巴兮兮卻猶自賊心不死的態度,再或是欲蓋彌彰時諂媚的小模樣,反正就是怎麽瞅著都覺得可愛。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沒看上之前呼吸都是錯的,看上了挖鼻屎都是萌的。

人類,真是無比雙標的生物。

亓染一個人睡得時候,其實還是很乖的,就像現在被睡袋束縛住的她,沒有足夠的發揮空間,她能一晚上動也不帶動一下的直接一覺到天明。

賴床歸賴床,有任務的時候亓染也是責任心在線的,時弈起的時候,她也睜了眼,緩了四五秒,緊跟其後眨著迷瞪的雙眼爬起身。

兩個人悠哉的在溪邊洗漱完畢,時爺去做早飯,亓染收拾帳篷,分工簡潔明了。

吃完早飯收拾完畢,二人繼續踏上‘巡邏之路’。

昨天適應了一天,第二天亓染總算不複之前的時不時就崴一下腳,滑一下跤,兩個人的腳程也提升了許多。

時爺拿著地圖在前麵開路,亓染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左顧右盼的繼續欣賞著隻屬於叢林的風景。

白麵棕毛的猴,渾身碧綠腦殼帶點藍的蛇,紅點黑底色彩斑斕的不知名蜘蛛,那些醜不拉幾的可怕生物,擱亓染眼裏卻是非常可愛。

所以,當時爺偶然一個回身,就看見左手端著蜘蛛,右手盤著蛇,視線不停在兩掌之間遊移,滿臉燦爛笑容的亓染。

“你在幹什麽?”

時爺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訝異,顯然他是真的好亓染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麽長的。

亓染刷的一下將手往後一甩,兩隻前一秒還是小寶貝的生物轉瞬間就失去了寵愛,倒飛了出去。

“沒幹啥。”

亓染眨著眼,一臉無辜。

“跟緊我。”

飛快點頭。

“別瞎碰東西。”

飛快點頭。

“說話。”

“報告,收到!”

看著麵前這個立正站好,就差敬禮的亓染,時爺沉默了兩秒,徑直轉身走人。

亓染回頭看了一眼她剛認識的小黑小綠,頗為依依不舍的跟上了時弈的腳步。

兩個人就這麽度假似的在這片叢林裏晃達了三四天,別說狼狽了,每天精致的和家裏沒啥區別,確實是來旅遊的。

第五天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處瀑布邊,落差大概在七八十米左右,掉下去生還幾率不大。

時弈準備繞開走,卻不料亓染跟被下了降頭似的一點點的往那邊湊。

“你找死啊!”

毫無防備的亓染被時弈一把拽了回來,直直的砸進了他的懷裏,後者右腳往後退了一步才穩穩站住。

亓染從時弈的懷裏把自己扒拉出來,仰著頭認真的對他說道“那裏不太對。”

時爺兀的頭大,眉心驀的皺緊。

每次亓染說出這話,就代表著接下去的事情不是不對,而是非常不對。

時弈幾近本能的在亓染話落的同一時刻戒備了起來,沒辦法,不知道何時練出來的條件反射。

亓染倒是沒他這麽謹慎。

她這次隻是感覺到了不對,並沒有那種對自身生命的威脅感,所以她還挺淡定。

時弈繞著瀑布邊緣走了一遍,並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所以亓染所謂的不對,應該就是在這瀑布下麵了。

兩分鍾後,時弈麵無表情的看著地上那堆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侶款的瀑降設備,已經徹底失去了吐槽的動力,隻是心中某個想法更加堅定了而已。

對此一無所知的亓染正在快樂的繼續往外不斷的掏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買糖錢也在搖搖欲墜中……

等時弈固定好繩子,就看見亓染已經裝備完畢了。

“你下去?”

亓染扣好安全扣,聞言抬頭看著時弈,冷靜且沉著的嗯了一聲。

這位雖然常年處於不靠譜狀態,但真的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是最銳利的先鋒,最靠譜的夥伴,最堅實的後盾。

身先士卒的擔當,萬事有她的鎮定,固若金湯的安全感,也隻有這個時候,亓染在時爺眼裏,才真正像個alpha。

亓染是順著瀑布的邊緣下去的,雖然時弈清楚就算自己下去也不一定能比她更適合,但看不到人,就是忍不住的想要擔心。

好在,繩子一直是筆直繃緊的,這說明下麵的人並沒有墜落或是出現其它突發事件。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左右,繩子突然鬆了力道,然後輕微的左右晃了晃。

時弈見狀鬆了口氣,利索的裝備好自己,順著繩子開始往下降。

降到大約一半多一些的時候,他旁邊的瀑布裏陡然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這個行為來的太過突然,毫無防備的時爺就這麽被拉了過去,然後因著慣力和那個拽他的罪魁禍首來了個疊餅餅。

“沒事吧?(你沒事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個人相互對視愣了一秒,然後齊齊笑開。

從地上站起身,視線掃了一圈,沒什麽特別發現的時爺拆掉了腰上的繩扣,將繩子固定在了一旁的洞穴璧上,從背上的包裏掏出了一根照明棒。

“你覺得不對的就是這裏?”

亓染正在拆頭盔和防水的頭套,聞言嗯了一聲。

“但是看不出什麽不對。”

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洞穴,就是地理位置有點特殊罷了。

時弈沒有回答,舉著照明棒慢慢的往裏走去,亓染一邊束著頭發,一邊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