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檔案 ☆
片名:沉默的羔羊
外文:The Silence of the Lambs
導演:強納森·德米
編劇:托馬斯·哈裏斯(原著)、泰德·泰利(劇本)
主演:安東尼·霍普金斯、朱迪·福斯特等
上映:1991年2月14日
國家/地區:美國
片長:118分鍾
獲獎:獲第64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男演員、最佳女演員獎,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最佳劇情片金球獎,全美電影評論家聯合會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配角獎等
電影《沉默的羔羊》是根據美國著名的犯罪小說作家托馬斯·哈裏斯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在電影裏,罪犯“水牛比爾”用極其殘忍的手法殺害了五名女性。朱迪·福斯特飾演的FBI探員史達琳奉命調查這個案件,在調查的過程中她接觸到另一個更加殘忍也更加難以應對的高智商罪犯——原精神病醫生“食人魔”漢尼拔·萊克特。兩人在交流的過程中產生了難以言說的信任與默契,萊克特答應史達琳助其找到“水牛比爾”,作為交換條件史達琳必須對他說出自己的童年經曆。之後,史達琳憑借萊克特的幫助一步步接近真凶,而萊克特則利用警方的疏漏越獄成功。影片最後,在“水牛比爾”的房間裏,經過膽戰心驚的搜索與反搜索的較量之後,嚇壞了的史達琳根據“水牛比爾”扣扳機的響聲來源擊斃了他。而萊克特則到了國外,開始實施他的複仇計劃。
《沉默的羔羊》是奧斯卡曆史上第三部同時獲得五項分量最重的獎項的影片。在上映之前,它的家庭錄影帶版就已經普及,由此可見它是一部被幾乎所有觀眾都強烈認可的影片。它也在希區柯克之後,時隔幾十年再一次證明了恐怖片的價值與無與倫比的魅力。《沉默的羔羊》無意中給之後恐怖片的麵貌帶來了深刻的影響。而這種影響又是和犯罪小說結合在一起產生的。所以,不妨先看待一下犯罪小說與恐怖片之間的關係:兩者之間最大的也是最相通的地方在於重現人類的恐懼之情,因此,不論是凶手、受害人還是受眾[15],都前所未有地被同一種情緒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從這種程度上說,恐怖片可能是最“引人入勝”的電影類型了。在原始社會時期,人類在火、雷電、洪水等自然力量下膽戰心驚,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生存,在這種恐懼的驅使下,產生了神話圖騰崇拜等最原始的文化現象。白駒過隙,人類轉眼間已經成為地球上最強大的物種。21世紀的人們充分享受著科技文明帶來的重重保護,可是,這種對生命消失的恐懼本身,是否消失了呢?答案不言而喻。生命的消失看起來還將繼續存在,而人類卻越來越“嬌生慣養”了。這種情況下,人類對付自己恐懼的方式,無疑也顯得有些“小打小鬧”了。對比人類祖先創造神話與圖騰的氣度、自信與勇氣,現在的犯罪小說與恐怖片更像一隻膽小的鬆鼠在玩向狗熊洞扔鬆果的遊戲。更加引起悖論的是,這種遊戲從一開始就是被人工製造出來的,就是用來消費的。換言之,恐懼變成了驚嚇,玩遊戲的人互相之間心知肚明。可是人類生命麵對的威脅,卻並沒有消失。犯罪小說與恐怖片揭示了一個真相:現在威脅人類安全的大都是同類。《沉默的羔羊》中的“水牛比爾”,在美國也確有原型。[16]
因為成本、風險、意識形態、社會倫理等問題,小說所涉及的內容與結構,往往走到電影的前麵。《沉默的羔羊》為恐怖片所做的突破,大部分要歸功於托馬斯·哈裏斯的小說。《沉默的羔羊》第二部《漢尼拔》同樣由他操刀創作,並取得了上億美元的票房,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但是電影的影響更大,這也是電影最值得驕傲的地方。在渲染氣氛和心理衝擊上,可能還沒有其他的藝術形式能夠與電影相比。而恐怖片,在這方麵又是電影中的佼佼者。
《沉默的羔羊》帶來了恐怖片新的模式。其一,凶手不再像《疤臉大漢》與希區柯克的電影中那樣還活在正常的社會結構中。以萊克特、“水牛比爾”為代表的這類罪犯,全都遊離於正常的社會秩序之外,甚至仇恨整個人類社會——那是容易引起他們的憤怒與殺欲的地方。他們的作案動機也不再是因為利益,而是人類最原始的原罪與狂熱的混合體。殺人對他們來說往往帶有某種宗教般的神聖性,比如之後的《七宗罪》。也正因如此,他們把殺人做成了各種匪夷所思的儀式,比如萊克特把獄警像墮落天使一樣吊掛在監獄籠上。總結這些凶手的特征,會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他們所做的事與曆史上法西斯犯下的暴行一模一樣,這是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發現。也許,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以及冰冷分裂的後現代洗禮的人類社會,產生的裂痕已非人力所能阻止了。
《沉默的羔羊》中另一個模式是警匪關係的改變。以前雙方之間的力量是不平衡的,邪惡無論多麽殘忍狡猾,最終也會被正義打敗。而在以《沉默的羔羊》為代表的影片類型中,雙方的力量翻轉了,凶手集殘忍與高智商於一體,往往令正義的一方費盡心力或者束手無策。在之前的《唐人街》裏這種無可奈何般的關係就初露端倪,而在《七宗罪》中大衛·米爾斯最後終於還是開槍了;史達琳甚至幹脆用一個罪犯的智慧去抓捕另一個罪犯。不過在《沉默的羔羊》裏,史達琳與萊克特的關係又不是那麽水火不容,他們互相欺騙互相利用以至於最後惺惺相惜。而在托馬斯·哈裏斯之後的續作《漢尼拔》裏,作家直接寫出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愛情。這兩人之間一言難盡的關係之關鍵,還在於萊克特:霍普金斯出色的表演,使漢尼拔雖然隻有20分鍾左右的出場時間,但已經成功地成為影史上最特別的形象之一。他兼具理性與嗜血,比起作案他更喜歡探查人的心理並用此擊潰之。他仿佛已經從暴力中超脫出來,無限地接近於撒旦的境界,以窺探人性的弱點為己樂。史達琳在他的誘導下敞開心扉,他竟因此十分欣賞史達琳的智慧和勇氣。他雖然邪惡,但是給史達琳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雖然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不知是好是壞。關於霍普金斯的表演,著名的影評界羅傑·艾伯特十分讚賞,他說:“在《沉默的羔羊》裏安東尼·霍普金斯甫一出場,我就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種明顯的存在了很長時間的邪惡。他雖安靜地站在自己的小籠子裏,雙臂靠在身邊,但我們會立即感受到他站在那裏不是因為警惕,而是在休息——就像一隻狂暴而對潛藏於體內的殘忍十分自信的動物。他說話的嗓音擁有一種令人惱火的精確性,以至於使人們相信,他可以毫不費心地去處理那些智力平平的普通人。”[17]這正印證了精湛的表演可以帶動劇情的看法。
《沉默的羔羊》還有一個模式體現在對結局的處理上。它不同於以前正義必定戰勝邪惡的理念。在影片結尾,“食人魔”漢尼拔·萊克特還是沒有被抓住,繼續實行犯罪。在犯罪恐怖片中,從《唐人街》為代表的那個時期開始,這種趨向就越來越明顯,到《七宗罪》時已經成為一種風潮。它一方麵是類型片本身突破的需要;另一方麵也表明,人類對罪惡的認識也越來越趨向於理性。
導演強納森·德米對這部影片也功不可沒。綜觀整個故事,不論從結構還是場景的設置上,都非常精練。對氣氛的營造,場景的前後呼應與多重運用,都表現得非常老到。從鏡頭上看,影片用了很多跟拍的長鏡頭,這種鏡頭特別適合用於恐怖片表現人物的心理。影片一開始,就是一個跟拍史達琳訓練的長鏡頭,這一方麵交代了她女強人的形象;另一方麵也預示著她之後要克服艱難險阻。在接受案件之後,有一個跟拍她與奇頓醫生去見萊克特的長鏡頭。這個鏡頭用通道的悠長曲折來表明犯人的危險程度,兩人最後在一片紅光中站定,這更加強調了史達琳即將麵臨的危險。影片在第一次正麵敘述“水牛比爾”作案時,用了遠景,受害人走到牆邊時房間的窗戶上有一隻貓在叫。眾所周知,貓不論在東方還是在西方都被看作能夠預知危險的生物。它在向主人示警,可主人並不知道,這更加加劇了觀眾的緊張心理。之後這隻貓又幫助史達琳發現了重要線索,前後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另外一個細節就是萊克特被轉移之後他所處警局的電梯標誌。那是一個類似於鍾表形狀的標誌,還有一個劍形的指針。開始的時候,這個劍形的指示器被用來顯示警局的威嚴。之後,這個指示器又成了警察抓捕萊克特的線索,發揮了多重作用。史達琳在奇頓醫生辦公室裏看到的“比爾割了第五個人的皮”的剪報,之後又出現在了“水牛比爾”本人的家中,這中間同樣蘊含了大量的信息。
尤為精彩的是,影片在處理抓捕“水牛比爾”時用了三組平行蒙太奇的手法——水牛比爾與議員女兒的博弈;FBI小隊突擊凶手;史達琳獨自調查。三條線索最後在FBI小隊突擊失敗之後匯合到一處,營造了強烈的戲劇性。也是從此開始,影片的緊張強度逐步升級,到最後史達琳擊斃“水牛比爾”戛然而止。
《沉默的羔羊》以其非凡的藝術成就證明了恐怖片的價值。但如果一部恐怖片僅僅是“嚇人”而已,那麽它充其量也隻是一道消費的“快餐”。而《沉默的羔羊》裏滲透出來的關於人性的恐怖表現,以及進而帶來的關於人性的思考,才是拍攝一部恐怖片真正需要注意的關鍵。“水牛比爾”死後有三個空鏡頭,第二個空鏡頭是一麵傾斜的美國國旗。誰能否認,導演不是在借這個空鏡頭,來表達自己對美國社會的反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