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出行

一大半,留下一小半。

大毛還是挺欣慰的,雖然提起那些走掉的耗子精來破口大罵滔滔不絕,但是提起這些選擇了九重絲留下來的,卻一改怒色,變成讚不絕口了。

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有別的話沒說的,不過大毛有時候嘴是真緊,繞來繞去就是不開口,而且現在更是過分,很多事直接去請示鳳宜,我感覺我這個一洞之主本來就沒幾兩重的權威現在越發輕飄飄的了,風一起就能吹跑。

倒是那個雪竺,現在跑前跑後的可是勤快,話裏話外打聽什麽時候能正式拜師學本事。她現在好象是什麽顧忌都沒有了,直接說:“姐姐,等拜了師我也跟大毛哥一樣喊你師傅,反正現在身上有九重絲拘著,就說老實話做老實事。我就想學會那個你在後倉那裏一根絲把我捆起來的本事——能教我吧?”

我不知道他們要用多久,才會發現那個九重絲其實隻是……反正沒有吹出來的那種神奇功效。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他們突然都變的坦然了很多,做事踏實。大毛說年後就辦個考校大會,讓我擇優錄取收為弟子。

我覺得這世道變化真快,但是鳳宜卻說:“我不說了麽?這事兒你本來就該幹了。不是每個人都忘恩負義,但是他們總得有個前程奔頭吧?以前你們在桃花觀,不也有出師一說嗎?是真出假出且不論,觀主也教你們本事吧?時不時還來個講法,你們大家是不是挺老實的?”

“對啊。”

“那你明白你岔在哪兒了?”

我咳一聲:“喂,大毛剛才好象有話沒說,肯定瞞我什麽了。你知道不知道?”

鳳宜瞄我一眼:“想知道?”

“想!”這不廢話嘛。

“嗯。我要是心情好地話……”鳳宜懶洋洋地說:“來。娘子。表示表示你地誠意。”

我立馬狗腿地繞到他背後去替他捏背。

屋裏已經燒起炕。我們剛才圍著小桌剝橘子。我這麽替他捏肩膀。剛才手指上有點淺淺黃綠色地橘子香就染到他雪白地裏衣上了。

“嗯。大毛算計地挺有意思地。旁人總想打探我們。我們也得打探一下別人啊。”

“啊?”我倒也想過打探別人,但是我覺得自己手下沒有這種無間道的高級人才啊。

“你這一折騰,大毛也借機撒出去一把小老鼠小蜘蛛去,打探打探別人……”

“啊,那多危險。”

“危險什麽啊,又不是讓他們幹什麽危險的事,就是看到什麽,聽到什麽,記下來,得空出來時再透下消息就行了。

你還別說,他們在哪兒也是小蝦米,不會引人注意,大消息他們應該也探不著。”

“這樣,好嗎?”

剛才和子恒說我們要學做壞人,但是這個絕對不是說一聲學做,馬上就能做起來的。

“你覺得不好?”

“不是,你知道,我這個人嘛,就是……咳,其實我要不是生為蜘蛛,而是一個普通人,我肯定是膽小怕事安分守己的那種。”

他哼一聲:“我早看出來了。”

“嘿,可惜現在你已經是我地人啦,反悔也來不及了!”我大著膽子,一邊邪笑一邊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手感不錯,再捏一把。

嗯,人常說,老虎屁股摸不得,要我說,鳳凰的臉也不是不能隨便捏的,捏了之後……嗯……

鳳宜地反擊來的又急又凶,最後我的嘴唇也腫了,眼也睜不開了,人簡直象癱爛泥一樣,可怕地是,我居然覺得當一癱爛泥還挺幸福的……

我趴在他肩膀上小聲說:“那個,別人談戀愛都會講些有浪漫的,或是有深度的話題,咱們好象都沒在一起談過人生啊,理想啊……”

鳳宜臉頰有點微微地紅,眼睛裏一片水光,嗯,用個粗俗的詞來形容就是春情**漾啊,看得我一邊流口水,一邊按著自己的腰——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是人嗎?你有理想嗎?”

我被他這麽直接的打擊氣的瞪眼,但是,鳳宜說的是大實話,這個,我地確不是人,而且我這個人也的確沒啥理想。

“好吧,”他象安撫小貓似地摸摸我的頭:“是不是冬天太無聊了,天天悶在洞裏,你閑著胡思亂想外加窮折騰,這也不好,我和子恒商量一下,咱們出去散散心。”

“咦?”我眼前一亮:“我們去度蜜月?”我沒注意他說要和子恒商量一下,完全忽略過去了。

“蜜月?”鳳宜品咂這個詞兒:“你要想這麽稱呼也行。”

我雞凍了!

蜜月啊蜜

蜜月啊蜜月!

嗯,雖然現在是冬天,可是南方一定還是暖和地。我們可以去更熱的地方,比如,某個海島,陽光燦爛,碧海銀沙,嗯嗯,不知道鳳宜肯不肯嚐試一下三角泳褲?嘿嘿嘿……我一邊偷笑一邊抹掉嘴角地口水。

嗯,可做的事太多了?我們還可以去泡溫泉,泛舟湖上,或是尋一處安靜的所在,竹籬茅舍,臥聽夜雨……

不過等第三天,我就發現我白雞凍了……

出行規劃:走到哪兒算哪……我,不過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出行人數:三人。鳳宜,我,子恒。我再。

哪有三個人的蜜月啊……

當然我不是討厭子恒,我也挺想他多留些日子,我們大家多一起相處,不過鳳宜先前說的話,完全把我誤導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大毛挺欣慰,讓我們好好玩,玩高興玩開心,不用擔心家裏。我有點不安,感覺活兒都讓大毛幹了福都讓我享了,可是看大毛也是一副甘之如飴的表情,我決定,等我回來就承擔責任,好好當一個稱職的洞主和師傅!大毛雖然也象我似的不求上進,但是這是一個講實力的世界,就算用鞭子在後頭抽打,也得讓他再用功修煉,再上一層樓才行。

我們三個離開盤絲洞,連著幾天的大雪,到處一片白茫茫的。子恒是一襲青衫,鳳宜則是白衣飄飄,唯獨我裹的象個母大蟲,裏三層外三層。雖然可以運功驅暖,但是我看到這麽一片雪,就分外覺得自己沒有安全感,非得裹的厚厚的才覺得身體和心理一起暖和起來了。

我們一路向南,走走停停,有時候會在人多熱鬧的大城裏投宿,一擲千金包下華而不實的昂貴酒宴嚐鮮,去看有名的歌伎樂人,雜耍百技那些表演。也會在寂寞無人的山巔,一壺酒,三個人對酌。

一切煩擾的事情都暫且拋下,我也知道,這樣的相聚,這樣的旅行,有多寶貴。

一天早上醒來,子恒先走了。

分別是有先兆的。前一晚我們在湖上泛舟時,就有水族找上他。

子恒沒回避我們,那個蟹精言辭雖然恭敬,可是話裏的意思卻步步進逼,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子恒伯父之命,請子恒回去商議族中大事。

子恒打發他走,端著一杯酒,卻沒有喝。

“不用理會。”鳳宜勸他:“你對他們已經無所求,他們也不能再傷害你。”

“是啊,但是總得做個了斷。”子恒平靜的喝下杯中酒,手一鬆,那杯子落進湖裏。

我有點恍惚,月光照在子恒身上,他看起來,好象隨時都會消失。

這種感覺並不是錯覺。

他的確安靜的離開了。

我想他是夜裏走的。

鳳宜拿著那張寫著簡單的後會珍重的白紙,從來不為什麽事情困擾為難的他,也露出惆悵的表情來。

擺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早餐,我吃不下,他也沒有去碰,那些精致的粥菜糕餅漸漸的都涼了。

“子恒小時候,就是這種性子。不爭不搶,也不埋怨,不憤恨。但是他很勤奮刻苦,你記得初見時他是個孩子模樣麽?”

“嗯,記得。

”我當然不會忘,那會兒鳳宜和子恒一起出現在桃花觀,我還一度猜疑他們是不是什麽師徒之類的關係呢。

“他那會兒正好練功出了點岔子,才變成孩童相貌的。他很心急,想要快些擁有力量,能夠被族人承認,能夠完成母親遺願……雖然他也知道,世事不象理想那般美好,敖家內部那樣殘酷,他想要的親情和溫暖,或許是遙遠不可及的,一個虛幻的夢,但是那個目標他努力了太久,他始終抱著希望的。”

但是最後,他還是絕望了。

我認識的子恒的時候,他一直溫和寬厚,他一直在給予身旁的人溫暖,可是我那時候卻不知道,他才是最寂寞,最需要溫暖的。

“我們幫不上什麽忙嗎?”

“子恒的性子外柔內剛,他既然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再任那些人擺布。”鳳宜想了想,忽然轉過頭來說:“喂,想不想去東海玩玩?”

我愣了下,仔細看鳳宜的表情,他話裏的意思,和我猜想的一樣嗎?

“那個,子恒不會同意吧……”我有點猶豫,可是,鳳宜的提議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咱們偷偷跟去,要是子恒獨木難支,就暗裏幫他一幫,說不定還能拉上他一起回盤絲洞過新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