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獨家首發/三十一 倉皇逃跑傷心路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頭,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人的樣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鼻子,嘴唇,臉龐,頭發……

那麽熟悉,那麽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黃的荒草窪地,眼睛發腫,手腳酸軟。想哭,可是眼睛讓風吹的幹痛,反而流不出淚。

我有好半天腦子裏什麽也沒想,太陽高高的懸在頭頂,照的人睜不開眼。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陽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著樹站起來,天地茫茫,我已經分辨不清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也不知道該向哪裏去。

太陽是熱的,風是冷的。

我慢慢邁步向前走,我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裏……我該找個同族,打聽一下桃花觀的方向。有時候蜘蛛們的消息很發達,也有時候很閉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了解外麵天地。

其實不了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沒有煩惱。

知道的越多,就越難快樂。

往前邁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幹枯的草枝被踩斷時會有輕微的脆響。每一下我都覺得似乎是身體裏的什麽也隨之一起斷裂開了。

頭昏沉沉的,我摸摸臉,手冰涼,臉滾燙。

一隻鳥兒從我身邊掠過,一振翅就飛的老遠,變成了天邊的一個遙遙的黑點,卻忽然那黑點在視野裏放大,它又折了回來,嘰嘰喳喳的和我說話。

我聽不太懂它說什麽,盯著它開開合合的尖喙隻顧發呆。

它說了半天,忽然又竄高,一眨眼就飛不見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裏,四顧蒼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覺得步子越來越軟,眼前一切都模糊著,扭曲著,天象是斜著要塌下來,地也象是彎折的……

李柯,現在怎麽樣了呢?

不久之前我們還在一起,他想和我談音樂,談文學,可惜我是隻俗氣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兩岸楊柳綠,一園……杏花紅。一蓑煙雨,兩鬢,兩鬢……”

兩鬢什麽?是滄桑,還是兩鬢風霜?

我固執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李柯他也許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談更多東西吧?

感覺我和他一塊兒說的淨是傻話,做的淨是傻事。

或許我從來沒有聰明過。

“兩鬢……”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頭栽下去。

隱約的,好象聽到了雨聲。

久違的,綿綿不斷的淅瀝聲,身周都給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媽……”

夢裏依稀回到小時候住過的地方,雜亂的小院子,狹窄黑暗的房間,一張老式的木板床,床前還有已經掉了漆褪了色的腳踏,腳踏上麵擱著鞋子。我的一雙小布鞋,帶著歪歪的鞋袢。媽媽是一雙黑色的舊布鞋,鞋幫上沾滿了黃泥。

生活貧寒,每天隻有饅頭和米湯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卻那樣平靜快樂。

“媽媽。”

聲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擴散,隱隱傳來回聲。

不,我已經沒有媽媽,也沒有家。

我無依無靠。

我成為了一隻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過來。

我睡在一間空曠的石屋裏,窗外麵淅淅瀝瀝下著雨。

這裏有一股,我熟悉的氣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邊向外看。

有個人撐著一把傘,在雨裏向我走來。

他那身鮮紅的紋彩輝煌的衣裳在雨地裏沉靜的低垂,象是沾染了潮氣,以前看起來象火一樣要燒起來的顏色,現在看著卻顯的有一股深沉,變成了穩重的絳紅色。

他到廊下收起傘,動作從容而優雅。

我怔怔的看著他,他也轉頭向我看來。

我先轉開臉,不敢看那雙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樣的眼睛。

那裏麵似乎有火焰在跳動。

讓人心悸。

“鳳前輩,我怎麽會這兒?”

他把傘放在門邊,走進屋裏來。

“你睡了三天了,現在覺得怎麽樣?”

“我沒什麽。”

“是火珠兒傳的信,說是看到了桃花觀的弟子,氣竭力盡倒在外麵,然後我的族人將你帶回了鳳凰坡來。”

我茫然的聽著,半晌慢慢說:“多謝鳳前輩。”

“不必客氣。前次啟動法陣的時候,桃花觀和我鳳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據之於外沒有回來,不過陣法停止之後差不多陸續都回來了,你是最後一個。”

“你心神大亂,靈氣亂衝,是遇著什麽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殺我,我反過來毒了他,逃了……”我看著他:“鳳前輩,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給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沒有解法。鳳前輩你見多識廣,你能不能告訴我……”

鳳宜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又象是嘲諷的神情,看著讓我隱隱的心裏發怵:“你有時候很糊塗。你是黑寡婦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裏,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隻有你自己能解,怎麽又問起我來?”

黑寡婦?

我覺得心裏被什麽刺了一下,這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有些心悸。

那個青華,會不會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現在怎麽樣了?

對,我可以寫信給他……

應該,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懷裏有張紙。

我掏出來,把紙團揉平。

上麵歪歪寫著李柯。

然後下麵工整清秀的寫著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認真的把那兩行字看了又看,然後仔細的疊起來,又鄭重的細心的放回懷裏。

李柯,你這個人說話要有信用。

你說要活著再見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