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
“不不不,這可不合適……”我開始極盡客氣的推辭。廢話,吃了他家的飯都夠讓我不安了,再住一宿,沒準就被他謀了害了,被哪隻鳥一嘴啄了吃了。就算吃不了,那驚嚇也是夠受的。
鳳宜眉頭一皺:“你哪來這麽多廢話。讓你住你就住,明天還有事兒!”
我一抖,頭一縮。
沒辦法……不是我沒出息,而是我天生對他有種畏懼感,怎麽都抹不掉。
一開始不知道原因,一邊畏懼,一邊厭惡。現在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這既不是他的錯,當然更不是我自己的錯,蟲子天生怕鳥,就象老鼠天生怕貓。
雖然這貓很和氣,很驕傲,沒打算自降身價吃耗子充饑……可那不代表小老鼠就不害怕了。
不信你去問灰大毛,就算他現在已經是功力頗深的一隻耗子精,再聽見貓叫聲他緊張不緊張?一樣嚇的要命。
我很沒出息的唯唯諾諾,他說啥就是啥吧,眼前虧是不能吃的。
不過留下又能幹嘛?我和他又沒話說,難道我們就這麽一直幹瞪眼?
他看我,我看他。
我站起來,要這麽坐到天黑,甚至和這隻鳥一起待到明天,我肯定會得心髒病的----蜘蛛有心髒病吧?
“鳳前輩……”門外麵那個少年和我同時開口。他說:“主人。有客人來訪。”
太好了!
這位客人來地真是時候。
不過鳳宜地表情卻明明白白寫著他不喜歡這位客人。或者。大概是不喜歡這位客人到來地時機。
“鳳大哥。老朋友來了。你總不能拒之門外吧?”
我愣了一下。這聲音?這聲音是……
大門豁然敞開,就象被一陣大風吹開的一樣。有個人站在門口,青衣長裾,高冠烏發……
“子恒!”
我驚呼失聲,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沒錯,是他。
那種骨子裏透出來地溫雅平和,似海水一樣……
“子恒!”
我猛的朝前一撲,緊緊的把他給抱住了。
“子恒子恒!你。// 首發?書.道//真是你嗎?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抬手摸摸我的頭:“我也沒想到你會在在這兒……這些年,你都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明明見著子恒是件天大地喜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可是我話還沒出口。眼淚就一下子流了出來,洶湧的根本止不住。
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眼淚從眼眶裏決堤而出,淌在手背上。
我覺得燙。“別哭,別哭。”他摸出塊手帕給我擦淚,聲音裏能聽出深沉的關心。
我實在管不住自己,覺得胸口都快給一種我不熟悉的陌生情緒漲的要裂開了一樣。
“子恒……”
子恒……
那些曾經的,過去的時光,過去的人,過去地……
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了。
那些曾經熟悉地麵孔一張張在眼前閃過去,就象被大風吹走的塵砂。
幾百年,滄海桑田。
之前我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總覺得。我是在一個夢裏還沒有醒。這個夢,總會醒。醒來。就一切都好了。
悲傷哽在喉嚨裏,噎的我快要斷氣了。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該哭什麽。
我難受的厲害,可是我哭不出聲來,氣噎倒聲,使勁地想憋出一聲來也辦不到。
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轉起來,我頭重腳輕,緩緩地軟倒在地,再也睜不開眼。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象是潮汐起伏一樣。
我想睜開眼,卻覺得眼皮特別重,怎麽也睜不開。
那些時光,真的曾經存在過嗎?
那些人和事,被湮沒了,找不著了。
我告訴自己要堅強,要朝前看……
可是前麵,真的有我要尋找的東西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聽到一聲清晰的長歎。
那聲音不知道沉澱了幾許滄桑,最後隻剩悵然。
“子恒?”
“你醒了?”
我緩緩轉過頭,睜開眼。 書道?首發
我躺在那裏,子恒就坐在我的身旁。
“剛才替你調理了下靈力,你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慢慢坐起來:“我……嚇著你了吧?”
“沒有……”他說:“你也別和我客套了。”
我坐直身,理一理頭發,忽然想起小心來送信時和我說的話:“你不是……還在領罰麽?”
“年頭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龍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時間也算夠了。”
是嗎?
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沒有說起這事。是她也不知道,還是她忘了?
誰知道呢,我猜不著。
“對了,你是來看鳳宜前輩的?”
“是啊,我也沒料到你會在這兒。”
說完這話,我們就沒什麽別的話說了。
這樣的沉默,和鳳宜在一起地,似乎一樣。
但是不一樣。
那是真地沒有話說。
這是有太多的感觸和情緒,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剛才又是你替我運氣調息地吧?”
“不是我,是鳳宜。”
呃?
我意外的抬起頭來。
“我的力量偏陰寒,你知道地,他的力量是火性的。你剛才那樣的情形,他比我合適。”
“哦……”
真意外……
“等下把藥湯喝了,再歇一會兒,我們等你用飯。”
“你還用得著吃飯啊?”
“都餓了三百年。自然能吃得就吃一些。”他咂咂嘴,做了個逗趣地表情:“我現在餓的連草葉兒都啃了。”
我看著他,是啊,他比那時候,清瘦多了。
“你被罰禁的時候,沒東西吃嗎?”
“想吃也有,河泥爛蝦有的是。不吃呢,也餓不死。”
“那時候……”我低下頭。
“那時候的事。先不說了。”
我抬起頭。他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我有點茫然。
當然,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象我一樣,困在往事裏走不出來。
有的時候,有的人……是不願意別人提起過去的。
窗戶開著兩扇,我轉頭朝外看。
雨已經小了。雨絲細如牛毛,落在院子裏地花木上頭。
這間院子……真漂亮。安靜幽雅。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整治出來地。
翠綠的枝頭上開著粉白的小小的茉莉花。大家都知道這種花,但是都不會太注意它。它很香,但是花很小。
人們都喜歡又紅又豔的美麗地花朵,熱情的玫瑰,富麗地牡丹,傲霜的秋菊,還有……梅花……
茉莉跟那些花相比,太普通了。
不過,這香氣,真清雅。
這或許是間客房。屋子很幹淨。我懷疑這間房到底有沒有住過一位客人……就鳳宜那種個性和作風,這間屋子大概從來沒有發揮過功能。那些漆幹淨鮮明的象新刷上去的。桌子上一點點磨損的痕跡都沒有。
“姑娘。這是藥湯,請趁熱喝。”
那個少年默不做聲的退了下去,我在桌上看一套挺昂貴的文房四寶。
之所以說昂貴,因為我實在不懂這些東西。在我看,木杆紮上一叢毛能寫字,那就是毛筆。至於這杆是什麽杆,紮的是什麽毛,用的什麽膠什麽漆什麽過程,那些對我來說可就沒意義了。
藥湯是巧克力色的,當然不是巧克力味兒,酸苦酸苦地。
我掀被下床,鞋子就床前頭。
我有點迷糊,腦子裏想地淨是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
我地鞋是誰替我脫的?我暈過去的時候可是穿著鞋的……
呃,鳳宜當然不會替我脫鞋吧,想必子恒也不會。
嗯,我淨想這些沒用的。
我漫步走到院子裏頭,伸手從枝上擷下一朵小小的茉莉,順手戴在鬢發間。
我的頭發不好,三七那一頭秀發又黑又密,漂亮的很。
沒好頭發戴花也不襯。
可能是見了老朋友,心情也好了。
即使是還陰雲層層的天,看著也覺得心情明媚起來了。
“咦?怎麽不戴?”
我一回頭,得,鳳宜敢情是當了鬼啊,走路一點兒聲都沒有。
“我戴花不好看。”
得,偏讓他看見。
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手腳都沒處放,他一斜身,抬手把我指尖那朵小花兒給拿過去了。
“我看,戴這兒就不錯……”
他一邊說,一邊動。
我整個人象中了定身咒一樣站在那兒,比木頭還木頭。
鳳宜就站在我身前,連一步遠都沒有。我覺得我要是再朝前一點點,就能蹭著他的衣裳前襟了。
我連氣都屏著了。
我以前怎麽發現他比我高這麽多?
感覺頭發上微微一動,他收回手,退了一步,左右端詳一下:“不錯,挺合適。”
合適個鬼啊……
等他退到安全距離之外,我才緩緩的,輕輕的,鬆了口氣。
我的媽呀,就算一把鬼頭刀懸在頭上,我肯定都沒這麽緊張。
“呃……”
他口氣算是很和氣了:“去吃飯吧。”
呃,勞他親自叫我去吃飯?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大驚特驚!
飯桌依舊,菜色翻新,又多出了一雙筷子。
子恒也已經到了,他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等你入席呢。”
“不敢當,你還跟我客氣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的目光似乎在我頭頂上停了一下。
我反正是渾身覺得不對勁,那朵茉莉似乎不是花,而是個頂在頭上的炸彈。
他們碰了一次杯,我的酒杯就是沾沾唇。
“近來的異事,你都聽說了吧?”
“是啊。”
他們這兩句話一說,場麵頓時凝重起來。
今天收到了小虛給的禮物,藍花小布傘好可愛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