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錦嘴巴上沒說什麽,可是雲小箐進宮放開手腳痛玩三天之後,終於還是自我覺悟道:她是進宮來做‘陪侍家眷’的,而不是來白吃白喝混日子等死的。
於是某日早晨特意起了個大早,在寫好一封詢問秀莊現狀的書信,並借助雪鷂發出去了之後,雲小箐重新梳妝打扮整齊,跑出去纏著白錦要同他一道上學。
“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荒廢大好韶華吧?”雲小箐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再說,‘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啊,我半路出家,自然應當奮起直追才行。”
白錦望著雲小箐,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揉了揉她的鬢發,一語道破:“……找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隻怕你是百無聊賴,才想出這麽招新花樣來的吧?”
雲小箐大瞪著兩眼,嬉皮笑臉地打哈哈:“哪有……怎麽會呢,哈哈,你想得太多啦!”
白錦不禁莞爾,笑著柔聲哄道:“好吧,你要來也行,隻一條:不許調皮搗蛋。”
“當然!”雲小箐扮了個鬼臉,“當我三歲小娃娃呢?”
白錦故作詫異地眨了眨眼睛:“那豈不是抬舉你了?”
雲小箐一聽,登時火冒三丈,哇哇大叫著,手腳並用對著白錦一頓**,兩人‘貓捉老鼠’地圍著桌椅跳了好幾圈過後,這才算鬧夠了,各自回房重新梳洗一番,結伴去了學堂。
宮中的學堂與民間自然又大不相同,按理原該是每位皇子殿下皆各有學識淵博的鴻儒作為老師,可白錦如今被當今天子逐出宮廷,尚未恢複身份,自然是得不到應有待遇的。
可好在小時候曾經被接回宮中呆過好幾年,不僅各位皇子公主,就連學裏的師傅,資曆深遠的內監都認識他,心裏也明知道有著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作保,這位過不了幾年準是要回來的,便也懂得‘雪中送炭’的道理,一個個把好人做盡,在他麵前格外殷勤。
大約是因為早晨被小箐纏著玩鬧一番,結果直接導致後來兩個人緊趕慢趕去學堂的時候,稍微晚了幾分鍾,若換作平日,倒也沒有什麽關係,誰知今兒個特殊,當他們急衝衝跨進學堂門檻的時候,一抬眼竟看見書房中除了教書先生和太子殿下,還另外多出兩個人來。
其中一名容顏秀美俊逸,宛若九天仙子般出於凡塵,小箐仔細看了兩眼,發現自己認識:那般氣韻溫潤如玉,漂亮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少年,
不是文殊,卻又是誰?
另一名目測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身著明黃 色玉帶龍袍,容顏俊俏中透著剛愎、孤傲的神情,因為白錦的遲到,一張原本就微有些淡薄的臉龐愈發顯得陰寒冰冷了。
雲小箐覺得這中年男子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在什麽地方曾經見過?
究竟什麽地方見過呢?
她尚未反應過來,白錦卻已是身形一滯,當即仿佛避嫌似的飛快鬆開握住雲小箐的手,快步上前,雙膝跪地,俯身參拜道:“草民白錦拜見陛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
雲小箐直接就無語了。
敢情這位乃是當今天子,那獨蹬金鑾寶座的九五之尊,同時也是白錦的親爹,那個在他口中‘風 流好色’、‘禽獸不如’的‘登徒子’。
同時,也是曾害得白錦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啊!
對了,他年逾三十,前不久還收了她年僅十五的四表姐江小喜做妾,先封為‘姝美 人’,如今又抬了‘姝貴人’……
雲小箐眼中不自在地閃過一絲厭惡,仿佛覺得有這個人在場,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渾濁了幾分似的,情不自禁地憋了口氣,下一刻,又猛地覺悟:不行,不能就這麽呆站著啊,再怎麽說這位還總是手握萬裏河山的君主,自己這副模樣,豈不是大不敬,要被拉出去砍腦袋的!
便急忙在白錦身後跪下來,渾身不自在地跟著念道:“草民雲小箐拜見陛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話說出去半晌,對方沒聲。
皇上不發話,誰敢起來?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雲小箐趴在地上,忍不住納悶:這位今兒個沒事跑這裏來瞎轉悠個啥?莫不是聽說太子殿下將白錦弄進宮廷做伴讀,他這個當爹的一時興起,也想過來見見自己闊別多年的兒子?嗯……很有可能!
見兒子倒沒錯,問題就在於好巧不巧偏他們今日上學遲了一步……他該不會端起長輩的架子予以嚴懲吧?
想到這裏,雲小箐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有些頭皮發麻。
好半晌,才聽那位爺長長‘嗯’了一聲,開口訓斥道:“做為伴讀,上學竟比太子還來得晚,何故?”說著,眼神從白錦又晃到雲小箐身上,頗有幾分‘是否受這小丫頭的影響’的意思。
雲小箐跪在那裏冷汗涔涔,心想:大叔,您這袒護兒子也未免太過分了
吧?沒事瞎往我身上琢磨啥啊……
“回陛下,”白錦坦然抬起頭來,誠懇道:“因臨近科考,昨夜溫書至深夜,故而今日起身略遲了些許,因此耽擱學習,白錦甘願受罰。”
“嗯……”或是白錦那副隨時準備‘慷慨就義’的模樣打動了皇帝陛下,他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那一抹嚴厲冰冷稍微緩和了些許,瞳眸深處溢出幾分讚賞,盯著白錦看了半晌,忽地轉過身,一展錦袍,在身後一張太師椅上坐下來,一旁指著白錦,一旁扭頭詢問旁邊的老者:“文太師,你說,他這個樣子,當不當罰?”
老者微微一愣,隨即對著陛下深鞠一躬,好言勸道:“陛下,殿下固然有錯,可畢竟年少,又兼身負徹夜溫書之苦……還望陛下網開一麵,就饒過他這一回吧!”
“哼,徹夜溫書?說得好聽!”那當爹的才不信自己當年那叛逆桀驁的兒子能徹夜溫書這麽乖呢,當即冷笑道:“好,既然他一心向學,勤奮刻苦,那也情有可原,隻是空口無憑,需待我親自嚴審過關方才能饒了他!”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皆審時度勢三緘其口……
陛下環視書房一周,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案幾上的戒尺上麵,微一頷首,吩咐道:“文殊,去把那戒尺給我拿過來。”
文殊愣了愣,下意識地側眼望了低眉順眼跪在地板上的白錦一眼,目光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幾許憂心忡忡來,又唯恐陛下震怒,不敢遲疑,連忙垂首應了聲‘是’,走過去取了戒尺,雙手捧著回來,躬身侍立一旁。
“你拿著戒尺……不,給文老太師……”陛下琢磨了半天,總覺得這兩人都不是跟自己一頭的,幹脆吩咐:“把戒尺給我。”又向白錦道:“你過來,跪下,伸出手來。”
白錦跪在原地沒動。
雲小箐心驚膽跳地偷偷側眼瞟了他一眼,隻見那少年麵色蒼白,一絲的血色都沒有,他兩眼死死盯著地板,雙唇緊抿,仿佛隱忍著極大的憤怒一般。
雲小箐忍不住偷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擺,迅速往上溜了一眼。
快去呀!你那當爹的要當堂考你學問呢!
白錦似乎明白過來小箐的意思,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走上前去,再次端端正正跪在陛下麵前,伸出雙手,一雙眼睛毫無懼色地迎上陛下審視般的眼神。
仿佛即便他當堂將他賜死,他也決不能開口有半句求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