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好奇心害死貓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的鑼聲,打破了寧靜夜色。

辛夷猛然坐起身,眼睛直直盯著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眼前重放著方才的夢境。

太過真實的夢境,讓她後背塌濕一片。

她臉朝向窗外,打更人的聲音隱約傳來。

三更了,正是子時。

窗柩下蛐蛐兒不知疲倦的叫著,辛夷披衣下床,將油燈點亮,接著摸索著倒了杯茶。

清涼的茶水下肚,她長長的舒了口氣。

三更半夜的,被噩夢驚醒,並非愉快經曆。

她捧著杯子,站在燈下,陷入了沉思,麵孔被陰影覆蓋,臉色晦暗不明。

同一夜,連續兩次夢到同樣場景,這到底是什麽預兆。

荒廢的山神廟,被打碎的雕塑,倒在血泊中的人。

夢中血腥場景實在太鮮明,辛夷心有餘悸的按著胸口。

她為什麽會夢到山神廟,自從上次差點在山神廟附近遇險後,那裏就成了辛夷的禁地。

然而,重複的夢境,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血泊中的人隻露了小半邊側臉,熟悉的讓她心驚肉跳。

夢中她的心髒緊緊縮成一團,模糊中,一個名字在心底盤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百思不得其解,辛夷喝完了水,吹了燈,再次躺到**。

激烈的打鬥,血跡斑斑的少年,猝然倒在麵前,露出了一張帶著血汙的臉龐。

辛夷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著,正當她要蹲下身子,將那少年的頭發撩開時。

嘹亮的雞鳴響徹天際,辛夷猛然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第三次夢到了同樣的場景。

窗外已經泛起白光,辛夷坐起身子,雙手按住太陽穴,揉了一陣後,垂頭喪氣的將手搭在被子上。

她這是怎麽了,無端做這樣的夢境。

想到這裏,辛夷很想哀嚎一聲,既然連續三次夢見同樣的場景,索性讓她看到夢中的人麵孔不行麽。

每次都是到了最關鍵的地方醒來,她的心不上不下的懸著,實在不舒服啊。

要不是顧慮著怕被看穿,辛夷還真想找一位得道高僧,好好看看她到底怎麽回事。

那次救林然時昏迷,她的靈魂竟然到了前世。

在見到官兵到來後,莫名其妙的情緒焦躁,如今好端端的睡覺,也能做著同樣的夢。

難道,冥冥中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安排著什麽?

辛夷仰起臉,深深的吸口氣,接著慢慢吐出,讓自己保持平靜。

洗漱完畢後,辛夷情緒恢複了許多。

畢竟隻是一個夢境,人生已經如此艱難,再為莫名其妙的夢境擔憂,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夢中紛紜,盡數被辛夷拋於腦後。

聽說前兩天碰見的士卒,一直在城外駐紮著,鎮上依舊風平浪靜。

縣裏沒有傳來什麽消息,清流鎮慢慢恢複了正常生活。

辛夷也不再猶豫,帶著青鬆一起,打算到鄉下將曬好了的忍冬取走。

按日子推算,應該晾曬的差不多了,她迫不及待的將忍冬送到鋪子裏,看看到底能換多少錢。

晚上由於噩夢的緣故,辛夷上了車後,沒多久便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青鬆如往常一樣,刻意坐在對角的位置,離辛夷十分遠。

在辛夷麵前,他常常惶恐,擔心自己無意間冒犯了辛夷,會惹她不高興。

兩個人同乘一車,青鬆心裏像有一隻鳥兒不停的在歌唱,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他靜靜注視著辛夷熟睡的麵容,她此刻眉頭微微蹙起,睫毛微不可聞的顫了下。

青鬆趕緊低下頭,收起自己的目光。

砰。

辛夷胳膊肘撞到車壁的同時,眼睛跟著睜開,神色略顯慌亂。

她反常的舉動,讓青鬆心一下子提了上去,問到:“小姐,您怎麽了,身體不舒服麽?”

她抬頭,狹小的馬車,青鬆熟悉的臉龐,遂白著臉勉強笑到:“沒什麽,做了個夢。”

青鬆還想問下去,卻見辛夷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休息了,這才抿唇作罷。

瘋了,辛夷的心情並不平靜,一夜沒睡好,剛眯了會兒,又做起了那個古怪的夢。

每次都在關鍵處醒來,這感覺,好像魚刺卡在嗓子裏。

四次了,要說這隻是個普通的夢,打死辛夷,她也不會相信。

帶著理不清的千頭萬緒,辛夷終於到了目的地。

忍冬已經被收到了屋子裏,三人熱情的將辛夷他麽迎了進去。

辛夷伸手將曬的半幹的忍冬拿起來,多虧這兩日晴空萬裏,才讓晾曬過程如此順利。

她沿著涼席翻檢了了一遍,確認裏麵沒有變黑的花朵。

到了這個時候,辛夷鹽堿地改造計劃才算完美收宮。

若是種出來的忍冬,品相太差的話,很難獲得不錯的收益。

翻查完畢後,辛夷讓青鬆將曬幹的忍冬稱了重量。

攏共這一畝地,曬出了近三十斤的藥材。

辛夷心算了下,剩下的摘完之後,差不多能有四十多斤。

頭一年,能有這樣的收成,已經算不錯了。

陽光正好,辛夷坐在躺椅上愜意的曬了太陽。

也許真的太過疲累,她不知不覺竟然打起了盹兒。

偷得浮生半日閑,本來該是一件美好的事兒。

然而,閉上眼睛後,不足一刻鍾,辛夷猛然睜開了眼,手按在胸口上。

又做了同樣的夢,辛夷站起身來,眺望著鳳鳴山方向。

也許是錯覺,她心底一個聲音,似在催促著她,朝山神廟附近去。

仿佛著魔一般,辛夷抬腳,朝著大門處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裏?”

青鬆一直留心著辛夷,乍一見她醒來後,迷迷糊糊的朝外走,急忙出聲。

辛夷停下腳步,腦中一陣煩躁,望了青鬆一眼,下定決心說:“跟上吧,我們一起到山上走一遭。”

“上山,現在?”

青鬆驚疑不定,之前小姐沒有露出任何口風,現在怎麽突然提出要上山。

說出上山兩字後,辛夷心情忽然鬆快了,她重複道:“是的,現在趁早上山,我要去山神廟裏看一看。”

似乎是怕青鬆懷疑,辛夷欲蓋彌彰到:“那裏的山神娘娘很靈驗,我去看一看。”

青鬆哦了一聲,跟著辛夷一起上了馬車。

兩人一路坐到了十裏坡,直到山路崎嶇,不適合行走,才下來步行。

好久沒來山上,故地重遊,辛夷眼前忽然浮現出林然的身影。

上次九死一生下了山後,她第一個碰見的就是林然。

他的麵目,極其清晰,辛夷在心裏默默描繪著,直到他的身影淡去,另一個人浮出來。

十裏坡,柳元景,世子,記憶一下子翻湧上來。

辛夷這才發現,很久沒有想起柳元景了。

他的壞脾氣和容貌,真是一等一。

不知道那個傲慢的家夥,回去後過的怎麽樣。

說起來,她還真得感謝柳元景那一百兩銀子。

沒有那一百兩,她還不能那麽快脫離辛家,更不能買下田產,置出家業來。

她如此想著,卻從未幻想過,再見柳元景的場景。

兩人猶如雲泥,相隔千裏,也許這輩子辛夷都不會再碰到柳元景。

那聲謝謝,還是留到心裏吧。

往日,總是辛夷在前,青鬆在後。

上了山道,青鬆很自覺的走到了前麵,小心的為辛夷開路。

即使辛夷向他強調了很多遍,這邊山路她走過很多遍,沒有危險。

勸說無用,辛夷也就隨他去了,被人這樣護著的感覺,著實不錯。

兩人一路走著,慢慢接近著山神廟。

樹影搖動,辛夷瞳孔瞬間放大,眼睜睜的看著青鬆悶哼一聲倒在了草叢中。

她還沒來得及尖叫,脖子一下子被人製住。辛夷腦袋一片空白,心跳驟停。

背靠著堅硬的胸膛,男性的氣息,隔著衣衫透了過來。

鎖骨之間,被未看清麵容的男子飛快點過之後,她喉嚨好像被棉花堵上,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

汗水從脖頸處慢慢滲出,辛夷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按住,隻要對方稍微用力,她的喉骨便會被捏碎。

巨大的恐懼感,攫住她的心髒。

砰砰,砰砰,她的耳朵裏,清晰的傳來自己的心跳聲。

青鬆躺在草叢中生死未卜,她又被人製住了身子,局勢一下滑向了不可預料的地方。

害怕,恐懼,後悔,辛夷心裏打翻了五味瓶。

為了一個詭異的夢,她生出了上山神廟的心思。

現在她的小命,全憑旁人一念之間。

辛夷眼神開始絕望,在一起終於好轉的時候,在她想好好生活的時候。

因為這個該死的好奇心,這不吉祥的預感,她踏上了作死的道路。

不止害了自己,還連累了無辜的青鬆。

這一切的發生,也就是幾息時間,電光石山之間,辛夷心頭轉過了無數念頭。

“帶我去山神廟。”

或許是辛夷身子繃得太緊,她背後男子稍微鬆了胳膊,語氣冷峭的說了一句話。

這聲音,辛夷手指蜷在一起,眼神一下子亮了。

心中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冒了出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辛夷身子不可抑製的顫抖著,這次卻是因為激動。

她沒辦法記下所有人的聲音,但是柳元景的聲音,絕對不會忘記。

兩人離得如此近,辛夷不會聽錯,這就是柳元景的聲音。

她想回頭看一眼,卻被那人按住肩膀道:“不想死的話,帶路。”

嗓子不能發生,身子不能動,辛夷急了。

要那人真是柳元景,一定不會輕易傷人性命,但是萬一猜錯了呢。

她要是強行轉身,對方隻要手腕用力,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掙紮之後,辛夷努力保持冷靜,在前麵帶路。

身後人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姿勢,冷冷威脅道:“走在前麵,不要回頭。”

錚的一聲,利劍出鞘又被塞了回去,**裸的威脅。

對方說了三次話,辛夷慢慢走著,一直努力回憶柳元景的語言神態,進行對比。

漸漸兩個聲音重合,賭一把了!

她猛然轉身,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

柳元景沒想到劫持的小丫頭,會如此大膽,竟敢無視他的威脅。

方才看到兩個人,他為了不多生事端,特地挑了膽小的女子。

隻是當女子的麵容,完全展現在眼前後,柳元景眉頭皺了起來,並沒出手。

辛夷心跳已經快跳到了嗓子眼兒,在看到柳元景的那一刹那,恐懼的淚水伴著燦爛的笑容一起浮在臉上。

她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眸子,太過熟悉。

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女孩,和眼前不大的女郎重合在柳元景麵前。

“辛夷?”

他試探的叫了聲。

沒想到柳元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辛夷連連點頭,笑容愈發明媚。

柳元景心頭湧起荒謬感,他鮮少做挾持婦孺的事兒,情況緊急下,做了兩次,不料碰上了同一個人。

想到剛才辛夷剛轉身時,恐懼的神情,柳元景微微歉疚。

這是第二次了,上次辛夷還曾救過他一命。

柳元景上前解開了辛夷的啞穴,安撫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

辛夷胸口又是一痛,胸中脹氣一下子消失了,她試著咳嗽了下,喉嚨已經恢複了正常。

“這就是點穴麽,太神奇了。”

辛夷第一句話,不是質問不是討好,不是埋怨,讓柳元景腦袋一時沒轉過來。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在遇到被熟人劫持時,不應該委屈麽,她怎麽沒有一點兒反應。

柳元景目光從辛夷脖子上掠過,上麵一圈青紫勒痕,他剛才似乎太用力了,柳元景將胳膊往後收了收。

歉疚一閃而過,柳元景視線移到旁處,向一個丫頭道歉,絕對不符合世子的身份。

“幫我帶路吧,我要去山神廟。”

嗓子雖然恢複了,但是還是有點兒痛,辛夷咳咳幾聲清了下嗓子。

“十一。”

“什麽十一?”

辛夷無厘頭的回答,讓柳元景側目。

緩過勁兒的辛夷嘻嘻一笑,說到:“你剛才說了十一個字,在沒有認出我時,說了七個。”

……

柳元景決定收回她的歉意,辛夷這樣子,絕對不像驚嚇過度後的反應。

她隨遇而安的能力,好像越來越強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