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夜的生日在深秋, 今年正好趕上周末,可以熱熱鬧鬧地慶祝一番。

周五的下午,數學老師在前麵講例題,頭頂電風扇一圈一圈的轉, 整個教室裏彌漫著一股昏昏欲睡的氣息。

燃灰慣例走神, 一手托著下巴一手轉筆,心裏有些犯愁:【夜哥十三歲了, 你說我今年送什麽禮物?】

他能想到的蕭何夜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早八百年全都送過一遍, 現在是真的想不到有什麽值得送的。

而且蕭何夜實在是穩重得和其他人有壁,要是送的幼稚了, 燃灰都拿不出手。

002躍躍欲試:【宿主可以送他一套五三,給高中打好基礎嘛。】

燃灰:【……】他們現在才初二,是不是有些為時尚早。

想不出來,他最後選擇擺爛:【算了, 我人到了不就是最好的禮物。】

002:宿主好不要臉, 但別說,這是真話。

數學老師還在講課, 燃灰並不想聽, 一邊和002聊著天,一邊百無聊賴看向同桌。

蕭何夜正在做題, 少年人校服白得纖塵不染,坐姿挺拔, 下巴已經蛻出削尖的弧度, 不笑時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

目光落在他麵前的桌上, 好家夥, 高中奧賽題, 上麵全是燃灰看不懂的鬼畫符。

察覺到來自身邊的注視,筆尖一頓,蕭何夜略微偏過臉。

偷看被抓包,燃灰毫不心虛地眨眨眼,對他挑眉露出個狡黠的笑,無聲道:看看也不行?

對上同桌無辜的目光,蕭何夜勾起唇,頓時從剛剛不近人情的神色中脫離出來,眼神無奈,深處卻藏著稀罕的笑意。

他在桌下捏了捏燃灰的手指,用口型回複:認真聽講。

坐在他倆身後的小姑娘見怪不怪,蕭同學是這樣的,對著顧燃灰同學是另一幅麵孔,她剛開始也很震驚,現在已經習以為常。

好不容易捱到打鈴,數學老師離開,教室裏頓時亂哄起來。

蕭何夜也放下筆,歎口氣,無奈道:“又不聽課,馬上就要月考了,小心老劉又把你叫出去訓話。”

步入青春期,身旁的男生好幾個都成了公鴨嗓,每天嘎嘎嘎。蕭何夜倒沒有變成那樣,但嗓音也帶上了一絲沙啞,有些低沉。

燃灰倒是還沒變聲,照舊是一把清透的嗓子。他擰開瓶蓋,很淡定地喝了口水:“沒關係,這不是有你在嗎,你肯定會幫我補課的。”

蕭何夜冷淡的麵龐上浮現出一絲氣惱,哼了一聲:“說得好聽,我補課也沒見你認真聽過。”

“你要趕緊努力,不然……”他目露憂心,低聲道,“我們怎麽上同一所高中?”

燃灰習以為常,熟門熟路伸手,用一塊餅幹抵到蕭何夜唇齒間,哄:“現在才初二,想那麽多幹嘛。老是皺眉頭,當心長抬頭紋。”

又敷衍他。

沒什麽威懾力地瞪燃灰一眼,蕭何夜繃著臉,還是把餅幹銜進嘴裏,哢吧哢吧嚼完了。

現在蕭何夜常年霸占著年級第一,是所有老師的心頭寶。

燃灰就相對普通,成績常年保持在中上遊水平,不壞也算不上好,上普通高中綽綽有餘,要考上市重點就不上不下。

高中的教學資源差距不是小學能比的,所以蕭何夜才這麽焦慮,動不動就督促燃灰一起學習。

他對此苦不堪言,002還要來嘲笑。

燃灰振振有詞的反駁:【我這是擔心自己太過優秀,打擊到其他同學的積極性好不好。】

002:已經習慣了宿主的自戀。

雖然成績算不上突出,但燃灰勝在長相和性格都好,小學到初中,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典範,從老師到同學沒一個不喜歡他。

當年他把學籍轉到首都去,班裏同學全都難過得要命,那個叫冬瓜的小胖墩嘴上說著無所謂,第二天就紅著眼圈拿同學錄來找燃灰寫寄語。

兩人剛聊幾句,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女生突然拿著卷子走過來,鼓起勇氣紅著臉道:“顧燃灰同學,你能給我講講這道題嗎?”

燃灰疑惑地看她一眼,記得她上次考了班裏第二,僅次於蕭何夜。

她要是不會的,自己真能會?

聽見旁邊蕭何夜不輕不重地放下筆,燃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

正想著如何不傷少女心地拒絕,蕭何夜抬眼看過去,突然出聲:“有什麽不會的,我可以給你講。”

女生一愣,這才看向年級第一。

平心而論,蕭何夜也很好看,但冷淡性格威名遠揚,班裏同學沒一個不怕他。

那雙狹長的眼正注視著女生,裏頭寒氣逼人,讓她在三十二度的高溫裏打了個哆嗦。

看出蕭何夜的不歡迎,女生頓時什麽心思都沒了,木著臉心道你不喜歡交朋友就算了,怎麽還不讓燃灰交朋友,太過分。

但她完全不敢反抗,幹笑著說了句“不用”,就匆匆轉身離開。

燃灰鬆口氣,歎息一聲:【沒辦法,太討人喜歡了也是一種苦惱。】

這個世界的宿主多少被激發出了幼稚欠揍的本性,002選擇閉麥。

顧燃灰還是一幅沒心沒肺的快樂模樣,蕭何夜的內心卻並不平靜,眼前的奧賽題都喪失了原本的吸引力。

筆尖在紙麵上方懸空,半天也沒寫出一個字,蕭何夜麵無表情扔下筆。

上初中的學生,正進入青春期,心裏朦朦朧朧,可能會對異性有特別的好感。

這些蕭何夜都在生理課上學到過,也清楚是正常現象,但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這煩躁驅使著他板著臉開口,對猝不及防的燃灰道:“今晚就來跟我補習。”

燃灰:?

突然回想起在無限流世界被學霸支配的恐懼,隻能說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痛苦的周五過去,終於到了周日,也就是蕭何夜的十三歲生日。

因為蕭何夜不喜歡過於熱鬧的場合,也不喜歡煽情,蕭家沒有大辦,生日宴會隻有幾個最親近的人參加,當然包括燃灰一家。

一大早,燃灰就來到蕭家的小別墅,為蕭何夜送上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一本嶄新的數學奧賽習題大全,有磚頭那麽厚。

002:【……宿主,你這和送五三有什麽區別。】

的確對五三心動過的燃灰心虛道:【區別在他更喜歡奧數?】

002:真是受不了一點。

不過蕭何夜對他送的東西向來是全盤照收,很珍惜地接過來,放進自己的臥室。

燃灰大言不慚道:【你看,他挺喜歡的。】

002:難道不是喜歡你這個人?

幾個人親親熱熱唱過生日歌,把生日帽戴到蕭何夜頭頂,燃灰笑容燦爛:“祝我們壽星生日快樂!來吹蠟燭許願吧?”

蕭何夜答應一聲,視線繞過蛋糕看向燃灰,少年人眉眼彎彎,瞳孔在燭光下反射出瑩瑩的光。

他靜靜閉上眼,雙手合十,許下每年一度的願望。

希望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平安健康,希望以後的每個生日都能和顧燃灰一起過。

再睜開眼,蕭何夜一鼓作氣吹熄所有蠟燭,燃灰很給麵子地帶頭鼓起掌來,心裏成就感滿滿:【男朋友又養大一歲,不愧是我!】

002很給麵子:【不愧是宿主!】

趁著蕭母不在,蕭局鬼鬼祟祟地湊近兩個小孩,擠眉弄眼:“慶祝我們何夜過生日,陪老爸喝兩口?”

蕭何夜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白酒上,提高聲音,口齒清晰:“還是算了,爸,我們還沒成年,喝白酒不利於身體發育。”

蕭局:“……”

蕭母在廚房裏探出頭,怒聲道:“蕭臨!倆孩子小小年紀,你讓他們學什麽喝酒?好的不教,淨教壞的!”

被灰頭土臉訓了一頓,蕭局隻能遺憾作罷,拎著酒瓶落寞離開,心中憂傷,兒子真是越大越不好玩,都學**他了。

燃灰倒不想喝白的,隻是被那瓶白酒勾起回憶,來到這個世界好久沒喝過酒了,他不是愛喝酒的人,但人有逆反心理,現在礙於身份不能喝,反倒開始饞。

蕭何夜敏銳察覺到他的注視:“你想喝?”

燃灰裝單純,語氣無辜:“你難道不想試試喝酒嗎,我還沒喝過呢。”

把這話理解為少年人對成人世界的好奇,猶豫兩秒,蕭何夜沒有原則地妥協:“不能喝白酒,隻能喝帶一點點酒精的飲料。”

燃灰:好哎!

說幹就幹,他倆找機會偷溜出去買了兩罐帶點酒精的飲料回來,藏進蕭何夜的床底。

今晚壽星說了算,燃灰理所當然地留宿在蕭家。

蕭家的臥室很大,一張床可以睡下四個蕭何夜,但他還是更喜歡睡在顧燃灰家,因為那裏到處都是好朋友的生活氣息。

不過現在,顧燃灰這個人就坐在他的**,於是這間臥室又多了幾分溫馨,變得順眼許多。

燃灰已經洗過澡,發梢濕漉漉的黏在一起,盤腿坐在那裏喝飲料。

蕭何夜回到臥室,看見這一幕就立刻皺起眉,拿過吹風機:“怎麽又不吹頭發?”

當然是隻顧著喝飲料,忘了。

燃灰眨眨眼,毫不心虛道:“這不是等你幫我吹嘛。”

蕭何夜麵色稍緩,卻流露出更深的無奈。他沒說什麽,從浴室裏拿出吹風機,坐到燃灰身邊,少年人身上好聞的水汽頓時撲麵而來。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燃灰任他吹頭發,單手“哧”一聲打開另一個易拉罐,遞向蕭何夜:“嚐嚐?味道還不錯。”

這是蕭何夜第一次接觸到酒精,他接過來喝了一口,頓時皺起眉:“……味道好奇怪。”

畢竟是頭回喝,不喜歡也正常,燃灰毫不在意:“不想喝不用硬喝。”

但蕭何夜還是慢慢喝完,順便把兩個易拉罐藏進書包裏,明天帶出去毀屍滅跡。

很快就到了睡覺時間,兩人照舊躺在一起,胳膊挨著大腿,親密無間。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四下裏安靜無聲,隻有風扇嗡嗡轉動的聲響,蕭何夜卻在夢中皺起眉,翻來覆去。

不知道是不是臨睡前那罐酒精飲料的問題,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燥熱卷土重來,愈演愈烈。

蕭何夜感覺自己快要融化,身體又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能飛到天上去。

一道白光閃過,他在夢中猛然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出了滿頭的汗。

透過窗簾的晨光熹微,身邊的燃灰還在熟睡,咂巴著嘴,似乎又夢到吃什麽好吃的。

心髒狂跳不止,蕭何夜怔怔地坐起身,陌生的感受還殘留在神經末梢。學過的生理知識終於派上用場,身上黏膩的異樣足夠說明一件事。

——他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