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巡不愧是魏巡,二十分鍾後,不負眾望地把新情報帶了回來。
“曳哥,我問了其他侍應生,陸燃灰在這家酒吧已經打工兩三年了,平時一有空就會過來兼職。”
“他之前一周隻上幾天夜班,這段時間應該是沒課,每天都會工作到淩晨。”
蘇展在旁邊拱火,陰陽怪氣道:“都期末周了,可不就是沒課嗎。”
“打工的時候倒是不怕掛科了,隻有來見咱們曳哥才影響學習是吧?”
冷靜了一會兒,雲曳此刻理智回歸,也沒最開始那麽生氣了。
雖然照舊因為陸燃灰的敷衍耿耿於懷,但打工這個理由聽起來很正當。
他沒理蘇展,皺著眉問:“為什麽要打工?”
“還能為什麽,不就是為了錢。”
魏巡壓低聲音,和他們說自己的猜測:“陸燃灰家境不好還裝逼,再怎麽吸他爸媽的血也不夠開銷的,他肯定要自己想辦法掙外快。”
“我剛剛問了,這家酒吧的老板給他開的工資在同行裏算高的,店裏很多顧客都是衝著陸燃灰來的,他算是半個招牌。”
魏巡說出個數,在普通人眼中已經算高薪。但在這群富二代看來,陸燃灰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工資還比不上他們半頓飯的錢。
雲曳其實早在最初就從魏巡口中聽說了陸燃灰的真實家境,也知道他愛慕虛榮。但他對錢向來沒概念也不在乎,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親耳聽到他為了那點雲曳完全看不在眼裏的錢成天奔波,還一直瞞著自己時,大少爺才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陸燃灰很缺錢。
放在之前,這個事實不會引起雲曳心緒的任何波瀾;但現在的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越來越難對有關陸燃灰的事無動於衷。
想起照片裏黑發青年對其他人低頭淺笑的模樣,大少爺情緒壓抑,鋒利眉眼沉沉,某種玩具被共享的微妙不悅浮上心頭。
與此同時,還有更深的不解與困惑。
陸燃灰這麽缺錢,為什麽一直不說?
雲曳自認自己不算小氣,陸燃灰跟在他身邊跑前跑後的,有那麽多獨處的機會,但凡暗示性提一句,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甩出張卡來。
寧可放棄隨手可得的巨資,選擇瞞著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賺錢,大少爺想不明白陸燃灰這麽做的原因。
他想不明白,於是臭著臉,做了個自己都很驚訝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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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灰對此一無所覺。
不用絞盡腦汁伺候壞脾氣大少爺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雖然上班也很累,但他情緒始終不錯。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戲份馬上就要結束,可以回到係統空間好好休整一番時,心情就更舒暢了,連客人的無理要求都顯得額外親切起來。
這天他像往常那樣來到零度,換好員工服,揚起營業的笑,熟練應付著各色各樣的顧客。
一切都稀鬆平常,直到燃灰端著酒杯路過卡座時,被領班拍了拍肩。
他似乎有話要說,燃灰停下腳步,順從地跟著領班走到暗處:“李哥,怎麽了?”
領班道:“東區包廂那邊來了個客人,點名要你過去。”
東區包廂是零度最好的地方,至尊VIP才能去的那種,裏麵客人大多非富即貴,消費水平也是一等一的高。
陸燃灰作為零度的半個招牌,也被那邊的客人點過幾次,每次都能美滋滋抽一大截酒水提成,自然樂意效勞。
他笑道:“謝謝李哥,我送完手裏的酒就去。”
但領班已經從他手中接過了酒盤:“你趕緊過去吧,剩下的我幫你送。”
頓了頓,他欲言又止,飽含同情地拍了拍陸燃灰的肩,委婉道:“手腳麻利著點——這個客人,可不太好伺候。”
連見多識廣的領班都這麽說,能有多不好伺候?
燃灰有點好奇,但沒放在心上,然後快步往領班指的包廂走去。
東區包廂裝潢精致,走的複古格調風,從外麵看不到裏麵情況。
屋門沒關緊,虛掩著一道縫,燃灰沒有貿然推開,先輕輕叩門:“您好,我是小陸,請問是剛點過服務的客人嗎?”
片刻後,低沉的回應響起,隔著房門有些失真:“嗯。”
燃灰覺得這道嗓音隱隱耳熟,但也沒多想,手指落在門把手上,稍微用力。
002突然疑惑:【咦……】
【怎麽了?】
小係統懵頭懵腦:【好奇怪,數據麵板怎麽突然提示男主在附近,是出bug了嗎?】
燃灰一怔。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具體含義,手已經推開了包廂門。
隨後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不期然與一雙狹長銳利的鳳眼對上了視線。
寬敞空曠的包廂裏隻有雲曳一人,俊美深邃的麵孔冷淡矜貴。黑色長風衣隨手搭在沙發邊緣,他長腿交疊地坐著,氣場卻比燃灰高了一大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在門口僵硬成石頭。
男主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燃灰甚至來不及震驚,因為002在腦海中發出了緊急警報:【檢測到男主出現在全新區域,請宿主隨機應變,務必維持人設!務必維持人設!務必維持人設!】
連著三條尖銳的提示音震得他迅速回神,燃灰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腦中飛速思索。
現在很明顯的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男主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家從未踏足過的酒吧,是要提前戳破炮灰的窮酸身份了。
原主很聰明,在看見雲曳的第一秒,應該就會意識到他的真實家境已經暴露。
這種情況下,按照炮灰的人設,他會怎麽做?
心神電轉間,陸燃灰慢慢從僵硬狀態脫離,整個人都帶上了一種奇異的鎮定。
他舔了舔幹燥的唇,頂著雲曳打量的視線慢慢走進包廂,關好門後溫聲道:“曳哥。”
雲曳自下而上,目光猶如實質,從頭到腳一寸寸打量著全新的陸燃灰。
酒吧員工服普普通通,料子也不怎麽樣,但陸燃灰身材像衣架子,硬是把這套衣服穿到了一個不屬於它的高度。
腰腹被皮帶收緊,勒出一截勁瘦的腰線。雙腿長而直,硬白襯衫半透光,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漂亮肌肉的輪廓。
明明什麽都沒露,卻比外麵那些搔首弄姿的男侍應生更誘人。
陸燃灰的額發被水打濕後捋,露出飽滿的額頭。在酒吧暗紅色燈光下,那張臉上陰影深深,溫柔神色稍退,多了種隨性不羈的俊美。
現在的他不再是平時那個彬彬有禮的五好青年,侵略性,危機感,征服欲這些詞都能往身上套。
——色氣。
大少爺腦中蹦出這個詞,隻覺得再合適不過。
被舔過的薄唇色澤晶亮,在燈下泛著不明顯的水光。
雲曳目光落在那點水光上,片刻後驚醒般狼狽偏眼,臉色沉沉,莫名動了點火氣:“你每天就穿成這個樣子給別人看?”
燃灰下意識看向自己:……?
沒什麽問題吧,大家都這樣穿。
而且大少爺關注的點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雲曳脫口而出後自知失言,懊惱地擰緊眉頭,不再說話。
陸燃灰沒放在心上,拿起門旁的平板,熟門熟路地點了幾份符合大少爺口味的小食。
放下平板後,他坐到雲曳對麵:“我點了些招牌小吃,你應該會喜歡。酒水就別點了,以後也要盡量少喝。”
也許是因為破罐子破摔,陸燃灰的行為大膽了很多。放在之前,他肯定會在坐下之前問過自己的意思。
雲曳心裏這麽想著,轉過臉來,唇角冷冷勾起:“為什麽不點?我點酒的話,你應該有提成吧?”
算是點明了。
陸燃灰神色不變,自如一笑:“是有的,但曳哥的身體當然更重要。”
大少爺鳳眼微眯,看不出對這個回答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指尖輕叩桌麵,語氣涼涼:“你就沒什麽想解釋的?”
陸燃灰回看過來,故作無辜道:“解釋什麽。”
還在裝傻。
雲曳冷冷看著他,把話挑得更明白:“解釋你為什麽會在這家酒吧裏打工!”
本來蘇展是想跟雲曳一起當麵拷問陸燃灰的,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大少爺沒有同意,最後一個人坐在了這間包廂裏。
陸燃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穿著,不在意地笑:“這個嘛,打工當然是為了賺錢,總不是因為我熱愛工作吧。”
雲曳胸膛起伏不定,薄唇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所以你承認,你的家境都是裝出來的了?你其實很窮,為了裝富,每天都來兼職賺錢,對嗎?”
即使被這樣質問,陸燃灰仍然麵不改色,唇邊掛著笑,沒有立刻回答。
不說話就是默認。
雲曳眼底情緒翻滾,終於問出了他最不解最困惑的問題:“……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就這麽虛榮,這麽想裝出一幅有錢樣子嗎?”
陸燃灰的笑意緩緩收斂,最終定格成了雲曳從沒見過的麻木表情。
他垂下眼,放在膝上的五指慢慢收緊,攥皺了廉價的黑色長褲。
終於,雲曳看見眼前的青年抬起眼來,定定看向自己,坦然道:“因為我不想被其他人用有色眼鏡看待……特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