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白天被燃灰狠訓一頓, 整個人都蔫了,再也不敢私底下打小報告,手機也被老板沒收。
所以理論上,葉如瀾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也的確不知道。
今天拍戲結束得早, 燃灰已經把妝卸了, 此時那張老天爺賞飯吃的臉素淨俊美,負氣般蹙著眉, 眉間有淺淺折痕。
葉如瀾目光在那折痕上停留一瞬, 拿著手機的手指收緊, 像是蠢蠢欲動著要親手撫平。
“葉先生。”
燃灰的音色其實一直偏冷,讓人聯想到擺在展窗裏的玉石。隻是他平日裏語調一般揚著, 聽不出冷意,此時沉下嗓子,便格外明顯。
情人不給好臉色,金主的語氣反而越發和緩:“怎麽了, 有人惹你不高興嗎。”
燃灰語氣聽不出喜怒:“如果我說有呢?”
葉如瀾的回答幹脆利落, 半秒也沒猶豫:“他以後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是嗎。”意味不明地回答一聲,燃灰往後倚到沙發靠座上, 直勾勾看著葉如瀾, 語帶挑釁,“那如果我說, 惹我不高興的是葉先生呢?”
葉如瀾明顯的一怔。
手裏拿著小吳的手機在攝像頭麵前放大,上麵的字是倒過來的, 不過可以勉強辨認出個大概。
燃灰語氣淡淡:“這些聊天內容, 葉先生應該很熟悉吧。”
葉如瀾沒說話, 隻是舉著的手機猛然晃動一瞬, 另一隻放在膝頭的手也蜷起來。
他不開口, 燃灰收起小吳的手機,板著臉湊近屏幕:“葉先生就沒什麽想解釋的?”
葉如瀾似乎是把手機擱置在了桌麵上,屏幕的晃動這才停下。
沉默片刻,他不答反問:“你生氣了?”
“我哪裏敢。”燃灰陰陽怪氣道,“我現在簽了賣身契,自然該被葉先生24小時盯犯人一樣盯著。”
葉如瀾喉結滾動一下:“……抱歉,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
這大概是開天辟地以來,京城的葉先生頭一次說抱歉,隻可惜燃灰並沒有深感榮幸。
“擔心安全?”恰恰相反,他簡直要氣笑了,惱怒到聲音上揚,“我就算再怎麽危險,也沒必要什麽時候上廁所都要跟葉先生打招呼吧?”
男主是變態嗎,這有什麽好匯報的!
葉如瀾抿唇,那張在談判桌上橫掃千軍的嘴,此時辯解得蒼白無力:“我隻是讓小吳事無巨細地匯報,但他太過細心了。”
燃灰:彳亍,新概念細心,“那葉先生為什麽要事無巨細地匯報?”
葉如瀾收緊五指,沉默片刻:“你一個人在那邊,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
深吸口氣,燃灰勉強平心靜氣,盡可能講道理:“葉先生,這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是你對我很不信任。”
他眼神冷靜,反而越發讓人心慌:“我每天都會和你打至少一個小時的視頻通話,如果你對我的生活有什麽疑問,或者有什麽要求,大可以在電話裏直接問我。我不會有意見,因為向你匯報是我的工作。”
“但……”燃灰歎口氣,口吻帶著隱隱的失望,“但你現在的這種做法,和監視犯人沒什麽區別,我很不喜歡。就算我是替身,也該有自己的隱私。”
葉如瀾默默聽著,像是挨老師批評的小學生,麵部緊繃著,如臨大敵。
如果管家在現場,就能清晰直觀地感受到,他的老板現在有多慌。
燃灰這次很嚴厲,氣勢洶洶地把一大堆話扔過去,然後冷著臉道:“葉先生自己反思一下吧。”
說完之後,沒有再等葉如瀾的更多解釋,直接掛斷了電話。
002全程聽得膽戰心驚:【宿主,你這樣對男主真的沒問題嗎?】
燃灰很淡定:【怕什麽,大不了他一腳把我踹了,不然還能怎樣。】
002:說的也是。
沒辦法,這個世界的男主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和他講道理的男主,偏偏控製欲同樣的強。
趁現在發現得早,燃灰得抓住機會,能掰回來一點是一點。
葉如瀾沒有再把電話打回來。
燃灰很淡定,男主一直很聰明,隻是看他願不願意懂,願不願意退。
他把手機放回原位,小吳的手機也還回去,隻是一瞥,小吳就虎軀一震,雙目含淚對天發誓:“老板,我再也不不敢了!”
燃灰輕輕嗬了一聲:“沒事,就算你敢,葉先生大概也不敢了。”
小吳:“……”
不愧是老板,真是恐怖如斯——他這才對誰是真正上司有了個明確清晰的認知。
平平淡淡一夜過去,第二天起床後,燃灰又恢複了平時的隨性淡定,該怎麽拍戲就怎麽拍戲。
本以為等男主想通起碼也得用個三五天,但沒想到下午的戲剛剛拍完,燃灰就聽見片場外隱約傳來喧囂。
有工作人員急匆匆進來,對著正擺弄攝像機的彭導低聲道:“彭導,製片人來了!”
工作思路被打斷,彭導不耐煩“嘖”了聲:“這麽突然,招呼都不打?”
員工苦著臉:“您現在就別問這個了,趕緊出去見人吧,人家已經到門口了!”
雖然很不情願,導演還是放下手裏的工作,先把製片人糊弄過去再說。
主演當然也要去,燃灰跟在彭導身後出門,卻在跨出門框的下一秒,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片場外頭烈日炎炎,王佑撐著把巨大的黑色遮陽傘,頭頂陰影遮住那架輪椅,投射下一片清涼。
製片人在一旁擦著汗點頭哈腰,明明他是站著的那個,卻仿佛憑空矮了一頭,恨不得跪下說話。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俊美沉穩,氣場十足,一身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唐裝,正不置可否聽著製片人喋喋不休的討好。
仿佛察覺到什麽,那雙狹長深邃的眼隔空望過來,與燃灰四目相對,裏頭裝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周遭人震驚的抽氣聲中,燃灰愣了一下。
……男主怎麽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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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片人和最大投資商都蒞臨片場,今天的晚餐當然不能再吃盒飯。
劇組放了半天假,場務緊急訂好附近最豪華的飯店,劇組所有重要人物浩浩****,全都參加。
夏淳白看見葉如瀾時,下意識恍惚一瞬。
眼前這個深沉內斂,如山海般不動聲色的男人,和他記憶中差別極大。
他們兩個已經很多年沒見過,現在見麵,難免有些心情複雜——特別是聽說對方包養了一個自己的替身。
本以為會有個尷尬的重逢,但葉如瀾並沒有分給夏淳白一個多餘的眼神,目光瞥過去,最後的落腳點總是季燃灰。
寬敞的包廂裏,主位自然屬於最大投資商葉先生。旁邊有兩個位置,一邊坐了畢恭畢敬的製片人,另一邊則暫時空著。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燃灰淡定坐到下方,無視了某道隱隱約約看著自己的眼神。
他才不去當現眼包,這位置誰愛坐誰坐,何況還有正主在。
但夏淳白也不想坐,而是直接坐到了燃灰身邊。
燃灰轉過臉,疑惑地瞥他一眼:“?”
夏淳白裝瞎,假裝自己毫無存在感,淡定地喝了口白水。
兩個最該坐的不坐,其他人更不敢坐。最後不懂看人眼色的彭導見那裏空著,一屁股坐到葉如瀾旁邊,大咧咧道:“葉先生,我敬您一杯!”
葉如瀾氣場沉了一瞬,身後的王佑立刻微笑道:“不好意思彭導,葉先生不喜歡喝酒。”
葉先生如果真的喝了,那才叫奇怪。彭導也不尷尬,直接仰頭把酒喝幹,豪情萬丈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您不用喝,我敬您就好!”
此言一出,那些蠢蠢欲動想要搭話的人立刻抓住機會,紛紛上前敬酒,主要目的是為了在葉先生麵前混個眼熟。
葉如瀾麵前的酒杯一口未動,神色淡淡,麵對怎麽樣的恭維話都無動於衷。
身邊人都去了一圈,夏淳白也隨大流起身敬過一杯,葉如瀾照舊不為所動,看在雙方曾經認識的份兒上,意思性舉了舉酒杯便算完。
實在是有些尷尬,敬完酒,夏淳白就找了個借口提前離場。
其他人忙著套近乎,燃灰則在認真吃東西。他吃了太久盒飯,實在是饞得厲害,難得有機會吃點好的,自然不會錯過。
王佑看得心裏暗暗焦急,不動聲色挪到燃灰背後:“季先生,您不去敬葉先生酒?”
燃灰頭也不抬:“為什麽要去?葉先生又不缺我一個敬酒的,而且他也不喝。”
王佑有苦難言,他已經徹底明白了老板那九曲十八彎的玲瓏心思,沒辦法,隻能竭盡腦汁做助攻:“您怎麽知道不會——葉先生是特意為您坐了淩晨航班趕過來的,說不定您去敬酒,他就喝了呢?”
燃灰被他絮絮叨叨煩不勝煩,放下筷子起身,端起酒杯徑直走到葉如瀾麵前。
麵前陰影落下,葉如瀾仰起臉看自己年輕俊美的情人,視線很深。
燃灰直接把白酒悶了,幹脆道:“葉先生,我敬你一杯。”
眾目睽睽下,葉如瀾拿起麵前閱盡千帆仍然滿杯的酒杯,像他那樣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把酒杯往下一扣,證明自己喝得一滴不剩,厚此薄彼意味明顯。
身後好像有倒抽涼氣的聲音,燃灰略一挑眉,故意道:“葉先生不是不喜歡喝酒?”
葉如瀾看著情人肆意張揚的眉眼,眼神很深,像是一路把人望進了心底。
他嗓音和緩:“是不喜歡,但總要為你破例。”
這話的意思,已經堪稱直白了。
燃灰沒表露什麽,兩人昨晚的爭執還曆曆在目,他知道這是男主自知理虧的示好,淡定地坐回原位。
旁邊人看他的眼神已經肅然起敬,甚至稱得上惶恐。
酒過三巡,彭導已經有了耍酒瘋的意思,舉著杯子大舌頭吹牛,對著葉如瀾發誓自己要拍出一部名垂青史的好片,絕對不會讓葉先生虧錢,您老人家就放一萬個心吧!
興致上來了,他直接上桌現場表演一段即興歌唱,男高音簡直要穿透雲霄。
這導演仿佛要瘋了,製片人擦著冷汗,對葉如瀾道:“葉先生一路舟車勞頓,不如您先回去休息?”
葉如瀾沒怎麽動筷子,聞言略一頷首:“也好。”
王佑聞言大喜,立刻帶著殷殷期待看向燃灰。燃灰這次沒裝傻,站起身來:“我送葉先生回去吧。”
其他人當然沒有異議。
燃灰推著葉如瀾離開包廂,等出了門,才問:“葉先生訂的房間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葉如瀾不回答,王佑嘴裏發苦,麵上強撐著微笑,睜眼說瞎話:“是這樣的季先生,我們今天來的匆忙,總統套房已經被訂走了。”
燃灰:“?”
他很驚訝地看著王佑,心道你這王牌秘書就是這麽當的:“就不能用鈔能力把總統套房搶回來?”
王佑默了默,麵不改色:“葉先生想沉浸式體驗演員的生活,所以我們已經和彭導說好,今晚和大家住一起。”
燃灰:……認真的嗎。
他語氣委婉:“我們的居住環境連酒店的大床房都比不過,不如葉先生再考慮一下?”
拍攝片場實在是太偏遠,為了趕拍攝進度,他們這群人隻能住在民宿裏,影帝都不例外。
其他還好,燃灰什麽艱辛條件沒經曆過。隻是現在正值酷夏,蚊蟲特別多,每天睡前都要打好久蚊子。
但勸了幾句,葉如瀾都沒什麽改變主意的意思,手指交握在膝頭,淡淡道:“你能住,我當然也能住。”
既然他這麽堅持,燃灰也沒話說,推著葉如瀾上了製片人安排的車。
一路無言,直到進了民宿,氣氛才又活躍幾分。
分給葉如瀾的這間房還算幹淨,燃灰和王佑一起仔細檢查過,沒什麽其他問題。
王佑很快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獨處,臨走時對著燃灰雙手合十,做出祈禱的懇切姿態。
燃灰不置可否,等王佑把門帶上,才收起臉上的表情。
他回過身,葉如瀾已經親手把房間唯一一張椅子的浮灰拭去,拉到自己麵前,一雙狹長的眼定定注視著季燃灰。
沉默兩秒,燃灰如他所願坐到對麵,語氣淡淡:“葉先生今天來得真是突然。”
葉如瀾平視著他,也許是喝了杯酒的緣故,情緒比平時要外露些,眉眼間有淺淺的無奈和縱容:“算不上突然,季先生應該明白我來的原因。”
燃灰的確明白,隻是沒想到男主動作會那麽快。
他略一挑眉:“那我昨天說的話,葉先生看來已經想清楚了?”
葉如瀾頷首,拿起王佑留在這裏的公文包。
燃灰目光落在上麵,的確很好奇葉如瀾會給他什麽樣的答案。
緊接著,他震驚地看著男主拿出一份文件,上麵寫著六個大字:股權轉讓協議。
燃灰:“……?”
葉如瀾把文件遞到他麵前,抿直薄唇:“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回去做公證,這些股份就會到你名下。”
葉氏的股份,什麽概念,每年光是分紅就足夠讓季燃灰躺平。
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會引起外頭怎樣腥風血雨的眼紅。
從震驚中回過神,燃灰伸手,把這份文件隨意翻過一遍,眼神莫測:“葉先生確定?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幾張紙的價值。”
葉如瀾以為他喜歡,不動聲色鬆了口氣,語氣篤定:“隻要你簽字,那它就是你的。”
燃灰卻收回手,沒接。
葉如瀾手很穩地停在半空,表麵上照舊不動聲色,實際上一顆心已經高高懸起。
短暫的沉默後,燃灰揉了揉眉心,語氣很淡,卻瞬間讓葉如瀾心墜下去:“原來這就是葉先生給我的答案。”
對葉如瀾來說,錢是最沒有價值的事物,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給出季燃灰奮鬥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但這對燃灰來說,卻沒什麽意義。
男主不會想用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方式,以為這麽嚴肅的事給點好處就能過去吧?
直勾勾看向緊繃著唇的男人,燃灰語氣疑惑:“我很好奇,葉先生是覺得我貪財,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補償我嗎?”
“不。”
出乎意料的,葉如瀾低聲否認了:“不是補償。”
拿著文件的手失去力道,緩緩落到膝上,他垂著眼,語氣裏帶著無奈的淺淺挫敗:
“——是我認真找過一遍,隻有有錢這個優點,能勉強討你喜歡些。”
男主這近乎自卑的話大大出乎了燃灰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語氣和緩幾分:“葉先生未免太妄自菲薄。”
葉如瀾卻搖頭,語氣平靜:“不是妄自菲薄,這是事實。”
“昨天晚上掛完電話,我想了很多。”
像是深思熟慮過,男人抬眼定定望向季燃灰,指腹捏緊那薄薄的紙張,幾乎留下指印:“季先生,我和你差了足足九歲。”
“就像你說的那樣,九年時間,我們之間足夠隔起極大的代溝。你說的很多話我聽不懂,而對你來說,我是個很無趣的人。”
燃灰這才知道,男主表麵波瀾不驚,心裏其實在意年齡差在意到了極點。
掌權者**心聲是大忌,葉如瀾生疏地措辭:“我不知該怎麽同你相處,才能讓你舒服,也怕讓你覺得冒犯,所以有些事幹脆直接瞞著你,從其他人口中打探出來。現在想想,是我偷懶了,我虧欠你,該對你認錯。”
“但我不是想用錢來換你原諒我,隻是想證明自己的態度。”
葉如瀾語氣緩如潮水,在這個充滿燥熱和蚊蟲的平凡夏夜,他把心悄然露出一角,“季先生,你可以對我索求任何東西,隻要我有。”
低頭示弱,俯首稱臣。
燃灰怔愣地看著葉如瀾,像是要從那雙眼裏找出撒謊的痕跡,但隻看見一片執拗的赤誠。
這個世界的男主,說話怎麽這麽……肉麻?
剖白來得太猝不及防,燃灰後知後覺地不自在,藏在黑發後麵的耳尖慢慢發起熱來。
他下意識遠離葉如瀾兩步,口氣也跟著軟化幾分:“葉先生為什麽突然變了這麽多?”
聽出了季燃灰的態度轉變,葉如瀾肩背緩緩放鬆。
“不突然,隻是發現我過去的做法不對,讓季先生對我有了很多誤解。如果再不說清楚,我擔心後果越發不可挽回。”
“你有什麽好擔心的。”燃灰小聲嘀咕:“就算我誤解了,憑你葉如瀾的名頭,也有的是法子讓我直接妥協——我不就是這麽被迫成的替身嗎。”
這句吐槽太過犀利,葉如瀾露出個無法否認的淺笑,輕歎口氣,眼神幾乎算得上溫柔。
——“實際上,我早就後悔了,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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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灰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受不了葉如瀾的眼神,偏偏對方在夢裏也不放過他,那雙眼包裹著無窮無盡的縱容和溫柔,燃灰仿佛被簇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裏,等醒來時,那溫度似乎還殘留著。
在衛生間裏刷著牙,他看著鏡子裏呆毛直翹的自己,還是有點回不過神。
葉如瀾說他後悔了,後悔什麽?
後悔他當時的威脅過火,還是後悔讓燃灰做夏淳白的替身。
某個可能呼之欲出,燃灰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被敲門聲打斷。
推開門,眼前正是昨晚就出現在夢裏的臉。
燃灰下意識露出個笑,打招呼:“葉先生,早上好。”
葉如瀾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季燃灰,麵龐俊美,穿得似乎比昨天還要莊重:“早上好,昨天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燃灰打量著他,“葉先生,你這是?”
葉如瀾語氣和緩:“叫你一起去吃早飯。”
燃灰自然沒有意見。
王佑不在,他自覺擔負起了推輪椅的任務,帶著葉如瀾出了門。
餐廳在另一頭,需要橫穿民宿的小院。半路上遇見什麽人,見了葉如瀾,無不誠惶誠恐地鞠躬打招呼,燃灰也趁機享受了一把眾星捧月的待遇。
他推著葉如瀾,視線落在對方挺拔端正的唐裝上,隨口問:“葉先生為什麽喜歡穿唐裝?像是活在上個世紀的大人物。”
此言一出,葉如瀾的身軀似乎僵了一僵:“……上個世紀?”
燃灰:“……其實差距也沒有那麽大,是我說得誇張了些而已。”
但挽回已經沒有用處,再次意識到自己和季燃灰之間的年齡與審美差距,男主氣場頓時沉重幾分,仿佛頭頂籠上了一片烏雲。
能讓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葉先生露出這麽明顯的低氣壓,可見打擊得有多重。
燃灰:真是禍從口出。
他盡力轉移話題:“葉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葉如瀾沉沉道:“今晚。”
這麽快。
不過燃灰也能理解,他連夜坐飛機過來,恐怕就推掉了不少要事,在這裏待兩天已經是極限,需要趕緊回去。
自己是讓葉如瀾來回飛的罪魁禍首,燃灰心虛一瞬,但很快又理直氣壯:誰讓男主先監視自己的!
吃過早飯,他就要去準備拍戲,問葉如瀾:“葉先生要留下看我演戲嗎?”
葉如瀾不答反問:“我可以圍觀嗎?”
燃灰訝異一瞬,隨即笑起來:“當然可以,彭導肯定也不會說什麽。”
但想了想,他又補充:“不過葉先生要注意些,那別墅裏陰氣的確有點重。”
鬼氣森森,的確適合拍驚悚懸疑,就是每次都涼嗖嗖的,大家拍完了就跑,沒人敢久留。
葉如瀾頓時收緊五指,眼神微動:“我給你的護身符,有隨身帶著嗎?”
燃灰伸手一勾,從衣領裏勾出一截紅繩,在白皙的鎖骨間極具存在感:“葉先生放心,當然帶著。”
葉如瀾這才鬆口氣似的,溫聲道:“那就好,有什麽不對立刻和我說,不然我會擔心。”
被他直白的關心搞得不自然,燃灰收回手,心中暗犯嘀咕。
是錯覺嗎,自打昨晚起,男主就開始在他麵前展露出明顯的情緒了。
……好像嚐到甜頭似的。
等到了片場,剛剛七點,裏頭已經開始人來人往。燃灰讓王佑推著葉如瀾到處轉轉,自己先去化妝。
來到化妝間,沒想到有人到的比他還早,已經開始上妝了。
從鏡子裏對上夏淳白的視線,隻能說不愧是影帝,的確勤奮。
燃灰心情不錯,順勢坐到他身邊,笑眯眯打了個招呼:“夏前輩,這麽早?”
夏淳白的視線在季燃灰那張優越的臉上打個轉,收回來:“的確挺巧。”
然後就沒了話說。
燃灰也毫不在意,等來自己的化妝師,就開始上妝。
但化著化著,他就明顯感覺到,旁邊有道隱隱約約的視線,帶著若有若無的打量。
燃灰從眼影刷子底下勉強睜開半隻眼望過去:“夏前輩似乎有話想和我講?”
偷看被逮了個正著,對上那流光溢彩的瞳孔,夏淳白輕咳一聲:“沒什麽。”
燃灰卻不買賬,完全不和他整娛樂圈那套彎彎繞繞:“你這明顯有什麽啊,咱們有事說事,別拐彎抹角的。”
夏淳白:“……”
他的化妝師已經離開了,現在化妝間裏隻有季燃灰和他自己的私人化妝師。察覺到形式不對,也上道得很,幹脆利落地先出門等著。
燃灰饒有興致:“現在可以說了吧?”
夏淳白:“……”
這架勢直接把他架上去,想不說都不行了。
他歎口氣,說得盡量委婉:“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我想勸季先生一句,能靠自己就靠自己,靠別人很難走得長遠。”
“還是要多為自己考慮,留條後路。”
燃灰麵色略微古怪幾分,原來是看不順眼自己被包養。
其實原書受明顯是好心,但還是太天真了。
他輕笑一聲,夏淳白抿唇:“你笑什麽?”
“我笑你從小被喂資源習慣了,不識人間疾苦。”燃灰懶洋洋地倚回到椅子上,“對我這麽說還行,以後見了有類似經曆的,可千萬別這麽說了,我怕前輩被打。”
“你——”
夏淳白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地和燃灰說次話,卻被對方這樣輕浮地對待,脾氣再好,也有點惱羞成怒。
他不想和季燃灰再多說什麽,沉著臉匆匆離開化妝間,背影很有幾分憤怒。
燃灰也不管他,自顧自叫進來化妝師繼續上妝,然後起身去拍戲。
上午的戲拍得很順利,有最大投資商在旁邊看著,大家都鼓足了勁,很少NG。
燃灰的表現一如既往出色,一邊拍戲,一邊能清晰感受到有如實質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男主的視線如影隨形,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旁邊的夏淳白。
不過葉如瀾隻有上午圍觀,等到下午,他隻看了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燃灰隻當對方要遠程處理事務,並沒有在意,照舊和編劇討論劇情,這些場景都被小吳兢兢業業地錄下來,日後留作他用。
下午的戲份收工,已經是將近七點。
燃灰餓得肚子咕咕叫,正打算領盒飯,順便幫葉如瀾領上一盒,王佑匆匆過來:“季先生,葉先生叫您回民宿吃。”
有小灶!
燃灰頓時眼前一亮,二話不說放下盒飯,就跟著王佑往回走。
沒進民宿的大門,就遠遠聞見一股濃鬱的香氣,還在門廊就勾起肚裏饞蟲。
這味道……
燃灰整個人愣住,隨後三步並作兩步進門,看見滿桌的盛宴,沒一道是他不愛吃的。
葉如瀾坐在另一側,雙目溫和地注視著他。
坐到桌邊,燃灰還是回不過神:“你做的?”
葉如瀾點頭,語氣淡淡,並不邀功:“嚐嚐合不合胃口。”
男主不是不會做飯嗎?
燃灰還是回不過神,夾起最近的菜嚐了一口。
廚藝明顯還很青澀,但已經隱隱有了熟悉的感覺。
已經不能更明顯了——因為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言,男主卻為他偷偷學了做菜。
隨口說的話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燃灰說不上什麽滋味。他下意識看向葉如瀾,卻目光敏銳,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你手怎麽了?”
聞言,葉如瀾把手指蜷起來放在膝蓋上,像是有意遮掩:“沒事。”
動作都這麽明顯了,騙誰呢。
燃灰強行捉過他的手,隨後動作一頓。
那雙手養尊處優,左手指尖上卻多了兩個明晃晃的創可貼。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細小的傷疤,不知道他私下裏練了多久。
停了很久,燃灰才慢慢鬆開葉如瀾的手。
這頓飯算不上好吃,但他還是吃了很多,直到再也吃不下才停筷。
吃過飯,就到了葉如瀾必須離開的時間。
燃灰今晚難得沉默許多,像是在思考很嚴肅的事。
等送男主上車時,才終於道:“葉先生。”
夜風中,他注視著那雙深邃如海的雙眼,問出了從昨晚開始,自己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真的把我當作替身嗎?”
葉如瀾溫柔地注視著他,沒否認也沒承認。
但燃灰隱隱約約,仿佛已經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