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鬧騰的直播間仿佛被冷卻了似的,彈幕逐漸息聲。

晏陽從聽見寧拂說話時就開始怔愣。他本來以為,異常執著喜歡著遊樂園的,會是一個小女生,沒料到對方是一個聽上去年紀不大的男孩子。

嗓音格外幹淨稚嫩,撒嬌的尾音像含著一顆甜津津的糖果,戳得他耳根子跟著發軟。

“咳。”晏陽解開防護頭盔挎在臂彎間,他略顯不自在地用拳頭抵住下頜,開口問:“南朝小厲害,有別的名字嗎,怎麽稱呼?”

寧拂是第一次和別人連麥,準確來說,是第一次用現代通訊工具這樣和遙遠地方的人通電話。他將手機支在桌前,自己坐在椅子上,姿態幾乎是正襟危坐。

嘴唇微張剛要回話時,他突然想起來,沈烙說過,在手機裏麵,不可以隨便告訴別人自己是誰。

“我是水水。”

對準屏幕說完,寧拂就把腦袋伸回去,臉蛋不由自主地發紅,原本乖巧擱在膝蓋上的兩隻小手也忸怩著縮進衣袖裏。

心裏有一點害臊和憂鬱,自己真的不乖了,他方才欺騙了別人。

等寧拂羞赧完,才發現另一邊沒有聲音了,原本尚有餘熱的彈幕這下子也跟著徹底消失,整個直播間顯得異常寂靜。

寧拂蹙起秀氣的眉頭,大家怎麽都不見了呀?

心弦擰緊,他生怕別人不相信自己,於是再次湊近手機,粉粉的唇離屏幕甚至不到一厘米遠,他貼著手機認真強調:“我叫水水哦,真的叫水水。”

還是沒有回應。

沉默氣氛蔓延,寧拂不自覺攥緊衣擺,著急忙慌地想,怎麽辦,他的謊言是不是被識破了。

半晌,他喪氣垂下頭,乖糯糯開口。

“對不起,我騙人了,我其實不叫水水。”

幾秒後,空曠的屏幕裏這才相繼幽幽飄過幾條彈幕:

【@此昵稱不存在:寶貝,大家現在沒空打字】

【@騎豬追美女:妹妹,寶寶,再多說兩句?】

【@來一碗老婆:報銷一下機票錢嗎 】

……

用戶「騎豬追美女」、「來一碗老婆」已被主播永久禁言。

晏陽終於回過神來,他擺正語氣嚴肅警告,“正經直播間,注意點影響,胡言亂語的一律禁言。”

深吸一口氣,他放輕聲音問:“妹、不是……水水?為什麽一定要我去遊樂園。”

見他終於理會自己,寧拂緊張的狀態放鬆了些,連忙回答道:“房子看起來很漂亮,我來到這世上還沒有去過遊樂園。”自己隻在生活百科的插畫上見過。

彈幕這會兒也恢複活躍,開始逗趣他。

【水水為什麽不去呀?】

【要不要哥哥帶你去】

【姐姐帶你去吧!遊樂園很好玩的!我可以給水水推薦最好玩的項目!】

直播間突然重新活過來一樣,激增的評論看得人眼花繚亂,寧拂隻看懂了幾句簡單的,遺憾地說:“我也想去呀,可是我沒有錢。”他還要參加節目賺錢的。

晏陽&彈幕:……

剛剛在直播間眼都不眨一下、一擲五十萬的是哪位小可愛?

經過一番鄭重思考,晏陽緩緩出聲,“水水,我知道你很想去遊樂園,但下期我還是得先玩一次瀑降。”

他是平台簽約主播,即使心裏隱約動搖,也不能不顧忌多數粉絲的意願。晏陽邊說邊想,要不抽空自己再單獨跑一趟遊樂園,拍點照片發給他。

他想得正美,彈幕已經開始紛紛指責:

【晏哥什麽意思?不去遊樂園還能去哪裏?】

【主播不是人。】

【冷血主播與可憐金主】

晏陽滑動評論,不禁莫名其妙,“什麽意思,不是你們投票要我去瀑降?”

【主播自己不想去,不要拿我們做借口】

【好哇,主播倒打一耙!】

晏陽皺眉,他往下拉動投票頁麵。遊樂園項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投到第一,不僅如此,票數還遙遙領先,一騎絕塵。

……真是服了你們這群見色忘義的變卦鬼。

不過這個結果倒也是最能讓人接受的,晏陽笑了一下,爽朗道:“那下期去遊樂園,不過要等過幾天,水水到時候記得來看。”

“好哦,謝謝哥哥。”寧拂看手機的時間已經有點久,眼睛變得酸澀,“我要先離開啦,再見。”

他時刻牢記沈烙和他說的玩手機的幾條必背規矩,禮貌道別後很快退出直播間,熄滅手機。

彈幕不停刷屏著拜拜。

沒過多久,晏陽也下播了,他點進自己的榜單排名第一的頭像裏。水水的主頁很幹淨,顯示是今天才注冊的賬號。

這到底是哪家的小寶貝家長沒護好啊。

晏陽閉眼揉揉額角,隨後給寧拂私發了一條消息。

【晏陽:水水,這是我的微信,記得加我一下,我把錢轉給你。】

晏陽玩直播很多年了,除去平台運營的工作人員,從來沒有給粉絲加過私人微信。

但是直接把寧拂打賞的錢退回去,平台會吃不少回扣,還是直接加微信轉賬更方便,晏陽好心情地想。

——

別墅的餐廳就設在廚房外麵,一張精致的白色烤漆長桌,中央還擺放著一瓶鮮花,布置風格很有戀愛的小清新氛圍。

寧拂坐相雅致,他握著小湯匙,自己給自己喂雜糧糊糊。

糊糊裏麵有糯米,花生,小麥和紅豆黑米,覺寒廚藝很好,這是寧拂來這裏吃得最有胃口的一餐。

飯後還有一杯鮮榨冰糖橙,他捏著玻璃吸管嘬一口,果汁甜滋滋的,他也甜滋滋的。

寧拂吃飽喝足,沈烙還餓著肚子。

隻有寧拂一個人有熱騰騰的晚飯吃,因為覺寒隻做了他一人份的,給寧拂做完飯,覺寒就獨自上樓回房,連他自己也沒吃。

沈烙坐在他對麵,單手撐頭,視線死死盯住某個小禍水。笨蛋水水簡直吃得跟個小豬一樣,半點也沒被自己打擾到。

“水水,你跟覺寒關係什麽時候那麽好了。”沈烙話裏話外都在拈酸吃醋,“才一天,他誰也不理就給你做飯?”

寧拂抬頭,想了一下他話中的意思,說:“你也可以給我做飯。”自己又沒有攔著不讓。

沈烙噎住。

“都給你做,吃得完嗎你,小豬。”

“誰做的好吃,我就吃誰的。”他殿裏的小廚房一共有八位名廚侍奉,現在才兩個人,不多的。

“我明天給你做飯,你明天和我一組。”

寧拂麵色為難,抿唇低聲道:“你今天交朋友不順利嗎?”不然他為什麽總要拐彎抹角想和自己一組,是不是還記恨著先前打劫他的錢,想要報複回來啊。

沈烙一愣,趕緊極力撇清關係,“沒有,我都沒有見到他人。”勞資就想和你這個笨蛋交朋友不行嗎!

寧拂是不太願意和沈烙一起的,他已經在心底默默打算好了,自己以後每天至少要做一件壞事。今天和沈烙要錢,已經欺負過他了,他不忍心明天連著欺負沈烙。

何況沈烙今天還教自己怎麽玩手機呢,做人不好恩將仇報的。

見寧拂一臉不情願,沈烙長腿一勾直接把椅子拖到寧拂身邊,心煩氣躁地抬起手猛擼一把硬茬茬的頭發。

“跟我一組吧好不好,就一次。”

沈烙身強力壯,侵略感本就極強,橫眉瞪眼起來更顯凶惡,寧拂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被逼得沒辦法,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好吧。”那明天就隻能再欺負沈烙一次了。

倆人離得遠某人還能克製,一湊近寧拂,沈烙身上那股流氓勁兒就掩蓋不住,他越挨越近,左一句水水,右一句水水。

像一隻凶狠的狼狗流著哈喇子,繞著香香的肉塊垂涎不已,隻等時機一到一舉叼進嘴裏。

空間被擠占,寧拂單薄的脊背抵到座椅靠背上,可憐的手指攥著自己被沈烙抓住的衣袖弱弱往回扯,“離、離我遠一點……”

水潤粉嫩的嘴巴緊緊抿著,抬手想打一下沈烙,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更乖了,不讓人生出點欺負他的心思都對不起這幅嬌嬌模樣。

沈烙心髒塌陷,酸軟得不成樣子,還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他正想戳一戳寧拂的嫩臉,門邊不合適宜地傳來動靜。

步尋歌和陳冬至回來了,兩個人應該是繞路去了一趟超市,手裏拎著大包小包。

陳冬至精疲力盡,將采購來的東西放到茶幾上,往沙發直直癱坐下來。他鼻子一向靈,聞見屋裏飄著的濃醇糯米香味,偏頭看向餐廳的方向,“誰做的雜糧粥?我們回來晚了,你們都吃完了麽。”

步尋歌將食材拿出來一一往冰箱裏放。

“買了些速食,沒吃飽的一起吃點。”

說著,他視線有意掠過寧拂。

寧拂並沒有看自己,他正彎腰將餐桌上的花瓶拖到麵前來,把裏麵的花枝都拿出來按順序擺放成一排,沈烙跟個哈巴狗似的湊在他跟前。

吊燈折射出亮澄澄的光,悉數照耀在他身上,因為剛喝完熱粥的緣故,他身上還透有一股香甜糯糯的小米香。

“沈烙,過來幫忙。”步尋歌淡淡開口。

沈烙的舉動明顯有些過了,雖然屋子裏沒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但是安裝好的攝像鏡頭還在拍攝。

被打擾的沈烙嘖地一聲,渾身寫滿不爽。

真麻煩,吃什麽晚飯。寧拂就是一串小糖人,還吃什麽吃。

寧拂推他,“你去。”

沈烙胳膊被碰得一麻,收斂起暴躁,嘴角往下壓了壓,“行行我去我去,那水水記得明天選我。”

他轉身將步尋歌遞來的蔬菜水果送進廚房,陳冬至還留在客廳,餐桌這邊一時隻剩下步尋歌和寧拂兩個人。

氣氛安靜。

他今天怎麽都不看自己,步尋歌合上冰箱門,見他專心擺弄花枝,忍不住朝他開口,“寧拂,先別玩了,收拾一下該吃飯了。”

寧拂聞言歪頭看他。

四目相視,步尋歌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男人的臉很英俊,寧拂一直都知道自家哥哥相貌氣宇不凡,但皇兄從來不會這樣笑。

寧尋歌為人端正嚴肅,並不常笑,頂多隻會摸摸自己的腦袋然後低沉笑兩聲。笑意雖然不會寫在他臉上,但隻要麵對自己,溫柔就會從他眼角眉梢四散漫溢出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嘴角彎起恰好的弧度,卻冷冰冰的,令人琢磨不透。

寧拂低下頭,把花枝理順,逐一插回花瓶裏。

“我吃過了,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寧拂垂著腦袋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步尋歌看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等他目光落在餐桌上時,驀地怔然。

花瓶被放回原地,原本普通的插花變得讓人眼前一亮。

具體說不出和之前哪裏不同,但花朵枝椏錯落有致,相比之前淡雅漂亮許多。

原來……他剛才沒有在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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