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漾, 翻出層層細浪。

淡青天色逐漸黯下來,寧拂聽著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響,眺望遠岸的燈塔, 心裏仿佛打翻了一罐五味瓶,百般滋味,但更多還是不知所措的空茫。

郵輪甲板上起了海風, 他身上還是出門時穿得那一件碧色珍繡裙,外麵罩著一條長長的薄絨披肩,搖曳的流蘇穗垂至伶仃的細白腳踝。

盈盈單薄的身段隨輪渡輕晃, 宛如一朵盛開在海麵的睡蓮。

發絲被吹得微亂, 他收回視線,垂眸低望,萬頃碧藍倒映在他純淨的眼瞳裏。

深藍的海麵上飄**著一層青煙似的水霧,再往深處瞧,便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漆黑。

心底漫起無盡寒意,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日暮斜陽漸漸隱沒,寧拂鬆開抓住護欄的手, 不自覺往寧尋歌身前撲倚。

他忽然呢喃問道:“哥哥,海的盡頭會是天空嗎。”

寧尋歌捂住他冰涼的手,“怎麽突然這麽問?”

緩了片刻, 寧拂搖搖頭。

前世他在皇宮時總忍不住遐想, 想山川湖泊到底如何壯觀, 想邊塞垂暮是什麽樣的光景, 想自己從未真正踏進的人間又是怎樣的百態。

他短暫的一生極少踏出紫禁城的那道殿門外, 平日裏也隻能依靠山海經傳的書籍話本打發時間, 去描摹世間各種不曾見過的美妙景象。

這一世他從書中得到了許多問題的答案, 看似平整的大地其實是圓的, 離蒼穹萬裏之遙,天與海並不相接。

這些寧拂都知道,但他依然心懷希冀,執拗地朝寧尋歌要一個肯定回答,好給自己尋求離世前最後的祝願寄托。

寧尋歌笑意溫柔,“拂兒能分清從哪裏開始是天嗎。”

遠處天際模糊,寧拂瞧不真切,“分不清。”

他略顯迫切地追問,“海和天一定是在一起的對不對。”

大海無邊無際,人墜海之後會化作涓埃之微。海底深處一定是黑暗冰冷的地方,他不願意待在那裏太久。

如果可以,他還是更想飄到天上,垂在某一處凝成一顆小星星懸在夜幕中。

他身姿瘦弱,小小一隻,變成星星一定也是小小的。

但是自己有一雙見之難忘的漂亮眼睛,本就燦若繁星,將來眨起眼來一定會比旁邊的小星星明亮很多,流雲掩映也遮不住拂兒的瑩輝。

寧拂原本沉浸在將死的惶恐不安中,隨後思緒越飄越遠,不知想到什麽,他嘴唇微抿莞爾笑開,原本微蹙的眉眼也漸漸鬆開,柔和舒展。

星星晶瑩美麗,水水要是一顆小星星,那得多美呀。

他忽然嘴角極委屈地向下癟,眼巴巴地揪住寧尋歌的衣袖,“哥哥,拂兒不想變成海星。”他死後要往天上去。

……什麽海星?寧尋歌微愣,小傻瓜說話怎麽前言不搭後語。

伸手替他攏了攏發絲,寧尋歌肯定答道:“拂兒眼裏的世界是什麽模樣,那它就是什麽模樣。”

“小豬怎麽不問問哥哥要把你帶去哪裏,不害怕嗎。”

寧拂目露疑惑之色,不明白寧尋歌為什麽會這樣問,“哥哥在哪裏,拂兒就在哪裏。”

哼哼兩聲,他埋頭往哥哥溫暖的懷裏鑽,胳膊環住腰身,抬眼認真地說:“哥哥要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呀。”

他說話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完全不懷疑寧尋歌的真心,晶亮的眸子滿是對眼前人的依賴信任。

明淨無垢,靈韻都要從裏麵溢出來。

如果有人將這清澈的眼睛蒙上怏怏灰白,是一種罪過。

自己不能再做這樣的罪人。

寧尋歌將他滑落的披肩往上扯,垂眼望他,沉聲問:“哥哥之前對你太過嚴厲,也不過問我們小豬的意見,自作主張把你帶到陌生的地方。”

“將你拘在家裏,不讓你的朋友和你見麵。”

“時刻監視你的動向。”

頓了頓,寧尋歌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哥哥自私又無恥,一意孤行,甚至差點害得……”

說到這裏他眼底不由滲出血絲薄紅,擁著寧拂手臂的力道忍不住收緊,“拂兒說我是獨裁大家長,恨不恨哥哥?”

不等寧拂回應,他退讓一步接著道:“恨也可以,小豬不能不愛哥哥。”

他知道自己對寧拂的掌控欲過強,比起前世有增無減。這一世,寧尋歌實在等了寧拂太久太久,尤其失去過一次,更加變得患得患失。

如果真如係統527所說,他真的差一點成為害死拂兒的罪魁禍首……寧尋歌不知道自己到時會做出什麽事情。

隻要略一想想,胸口就窒息得厲害。

“不是,哥哥才不是這樣的人。”

寧拂聽得眼淚都要掉下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比自己受委屈還著急,嗓音嗚咽柔軟,“誰說哥哥的壞話。”

心思出乎意料地敏感,問得一針見血。

寧尋歌摸了摸他的頭發,苦笑說:“有人幫我的小豬罵過哥哥了。”

“誰罵拂兒的哥哥!”

寧拂一聽更加生氣難過,情緒起伏,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頰也被激得暈出兩團淡淡的緋色。

“我都沒舍得多罵哥哥一句呢……”寧拂揉了揉被水汽濡濕的眼睫,吸了吸鼻子,急急辯駁道:“哥哥不壞,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

寧尋歌喉嚨動了動,心尖微微泛疼,繃緊的聲音有幾分暗啞,“哥哥被罵……小豬這麽生氣啊。”

寧拂仰起臉,兩顆珍珠似的眼淚滾落頰邊,嘴角向下撇。

寧尋歌眉眼間的疲倦不堪,他不會視而不見。

為了照顧自己,哥哥這些天都沒有休息好,他也是血肉之軀,都是為了自己哥哥才硬撐著。

“除了拂兒,誰都不能詆毀哥哥。”寧拂護短,聲音帶著軟綿綿的可憐哭腔,替他打抱不平。

“不許罵我的哥哥,是我的,不可以罵。”聲線輕軟,腦袋在他胸前輕蹭,兩隻手攥緊後背的衣服。

寧尋歌用指腹替他擦拭眼淚,心房塌陷,酸軟得不像話。

“沒事,都過去了。”

半晌,寧拂從寧尋歌身前抬起腦袋,氣呼呼地問:“是沈烙罵哥哥嗎?”

他生病的前幾天,沈烙總向自己抱怨寧尋歌不願意見他,話裏話外嫌棄哥哥油鹽不進,很是難搞。

沈烙可以在他麵前說寧尋歌是管製自己的大家長,但是不能繞過自己偷偷又去罵哥哥。

哥哥天下第一好,誰也不能罵他的哥哥!

……拂兒自己除外。

寧拂憤憤捏緊小拳頭。

寧尋歌低眉斂目,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然而在寧拂看來這就是默認。

“我就知道。”討厭鬼沈烙!

寧尋歌輕笑,有意岔開話題,“小豬今天精神不錯。”他蒼白病氣的麵頰多了些血色,和那些人越靠近,精神狀態似乎恢複得也越好。

寧拂心裏直歎氣,哎,畢竟是回光返照嘛。

寧尋歌狀似無意開口,“今晚船上有個舞會,拂兒要來嗎?”

“舞會?”寧拂不掩驚訝,他伸出腦袋朝燈火輝煌的遊輪大堂望去,看不見旁人走動的身影,觀景台的甲板上也隻有他和哥哥兩個人,哪裏來的人舉辦舞會?

看出他的疑惑,寧尋歌解釋,“今晚會有很多人,船長,水手,餐廳後廚……還有另外一些閑雜人等。”

“噢。”寧拂不知所謂點點頭。

“想不想去?”

寧拂考慮了一下,自己都是隨時要嗚呼的人了,總要嚐試一下未曾體驗過的美好。

“要去。”

寧尋歌眼光上下掃視,目光晦澀不明,“去房間換身衣服再下來。”

他的小豬穿的這樣漂亮,怎麽能輕易讓旁人瞧見。想起那些惹人厭惡的「閑雜人等」對弟弟的覬覦,他麵色不止黑了一個度。

寧拂低頭看看自己,也覺得不太滿意,他笑眼彎彎,“哥哥,拂兒明白的。”

這件裙子穿得夠久啦,參加舞會過於素淨了些,他要回去換一身更加漂亮的。

寧尋歌欣慰頷首,“好,哥哥在餐廳等你。”

——

回到VIP客房的寧拂先去浴室洗完一個澡,因為忘記拿浴巾他仍舊圍了先前那條長裙出來。

從衣帽間選了兩款長短不一的舞裙,放在床鋪上攤開來,視線搖擺不定。他摸摸小下巴暗忖,都好漂亮,好難選哦。

“拂兒沒有參加過舞會呀。”寧拂犯難。

糾結了一小會,他很熟練地打開手機,猶豫不決就要不恥下問。

【南朝小海星:哥哥姐姐晚上好呀owo 好久不見啦。我有兩件衣服,不知道該穿哪一件好,能不能幫小海星選一選呀?】

1l;

啊啊啊特別關注提醒嚇我一跳!嗚嗚嗚我的小可愛怎麽突然出現!

2l;

妹妹好久不見呀,怎麽改名了?小海星是什麽意思;

3l;

小可憐妹妹怎麽改名海星妹妹啦!選第二件,第二件!

4l;

哇,好漂亮的裙裙啊!但是畜牲都知道該選哪一件。

5l;

寶貝,第二件。穿好可以發上來給哥哥看一眼嗎?

6l;

都好想看哦,但第二件更好,大家都不做人了要做畜生qvq;

【南朝小海星:謝謝哥哥姐姐幫我做決定,那我穿第二件ovo 今晚要參加一個舞會,我去換衣服,再見啦。】

6l;

妹妹等等!!什麽!去參加舞會??

7l;

原本不是穿給我一個人看的嗎,那不可以第二!選錯了,妹妹你回來,第一件第一件!!

8l;

不要哇,舞會是不是有很多臭男人啊,妹妹不能穿第二件,啊啊啊大哭!

……

論壇裏麵挽回的哀嚎聲寧拂已經看不見,他放下手機,嬌嬌笑顏在眼角漫開。

臉蛋蒙在柔軟的布料上輕蹭兩下,寧拂滿足癡笑,心裏癢癢的,衣服好漂亮他好喜歡,水水穿上一定是舞會上最漂亮的人。

“可是水水不會跳舞呀。”寧拂擔憂囁嚅,但又很快寬慰自己。沒關係,反正他不久就要一命嗚呼了,而且船上隻有哥哥認識自己,他才不怕。

沉浸在歡天喜地裏的寧拂沒看見他背後的異樣,原本安靜擺放在桌上的叮當貓突突動了一下,腦袋上方的竹蜻蜓也無風轉動起來。

527恢複意識的時候,寧拂恰好準備換衣服。

鑽進叮當貓體內的它眼睛滴溜睜圓,小小的兩顆眼珠子頓時驚得要跳出眼眶外似的。

啊啊啊寶寶你在幹什麽!

我的寶,手上拿著兩片薄薄的布料是什麽東西!

如玉指尖撥了撥烏黑如泉的微濕發絲,寧拂解開領扣,綠波衣裙滑落在地,在他腳邊堆了一圈。

527發出兩道嘶嘶的不明電流聲,腦袋哢哢轉了兩下,頭頂開始冒煙。

剛啟動的智腦因為發燙又開始宕機,它絕望地向後仰倒,機械的臉上帶著沉醉不醒的癡然。

與此同時,客房廊間盡頭,鋪設紅毯的地板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

覺寒步履緩緩地走著,男人站到寧拂門前猶疑幾息,抬手正欲敲門,哪知微掩著的門一推就開,寧拂沒有鎖門。

整間屋子溢滿寧拂沐浴過後的幽香,暗香盈鼻,令人迷醉。

覺寒搭在門鎖上的手指忘記收回來,他僵立在門邊,瞳孔一瞬幽深得可怕,暗不見底的墨黑在眼底翻湧,蘊著無邊深沉的欲色。

寧拂背對著他,正側首雙手向後探去,他雙腿岔開坐在鋪著柔軟毛毯的地板上,麵前放著一架落地鏡。

衣衫穿到一半,裙子背後的細帶繩結散開,腰線以上的膚肉盡數**在外,腰肢瑩白纖細。發尾的水珠滴到雪肩,又順著滑膩的肌膚流淌至更深處。

雲霧似的裙擺剛好堆在腿根下方,擠出兩團瑩潤粉肉。

軟嫩皙白,嬌香濃豔。

怎麽都係不好繩結,寧拂氣喘籲籲,因為使勁的緣故全身都泛起潮紅,他放棄掙紮,抬起似被胭脂吻過的臉,通過麵前的鏡子,驀地撞進覺寒藏不住欲望的黑沉眼睛裏。

寧拂呆呆睜大水涔涔的眼珠兒,驚呼道:“覺寒?”

懵然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顧不上思考覺寒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寧拂本能求助。

他目光殷切,眼眸水光瀲灩,委屈地癟嘴,“覺寒,來幫幫水水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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