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一章 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就收……
（五千字）
大年初一，天氣老冷了，不過還是有一些人要接著上班，確實也是不容易的，不過今年要大過年上班的行業又多了一個。
“大年初一，公交車都停了，還得上班，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實在對不住，勞煩你繞這麽遠過來捎上我，怕是要一起遲到了吧。”
“沒事，初一嘛，晚去會兒也不礙事的。我以前值過年班，今天上午都忙著拜年，一般到下午才有買書看書的。”
“倒也是。對了，這幾天倒班，在家休息，聽說店裏《射雕英雄傳》前幾天鋪貨過來了？”
“沒錯！跟你說啊，這書真他奶奶的好看。以前網上炒那麽熱鬧我還不信，結果拿到貨後忍不住好奇一翻，啪，壞菜了，眼睛再拔不出來了！這幾天啥事兒沒幹，就顧著看這個了，哎呀，看得我是***、欲罷不能啊！”
“真的啊？我那搗蛋弟弟半個月前就在耳邊念叨了，說是無論如何給他留一整套，說什麽隻要一套《射雕》在手，他接下來半年再無所求，一定咬著牙攥著拳頭拚個一本院校出來！”
“小夥子有誌氣啊。據我估計，今天過來購買《射雕》的人不會少。”
“……那咱們會不會遲到了？”
“不至於。都說了，初一有買書看書的，還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在下午，臨近中午的時候，倒是有一些拜完年領了壓歲錢的小孩子……嘶！我擦，這什麽情況？！”
兩位書店工作人員正聊著，車子轉彎來到了書店前。
路邊，幾堆昨夜轟鳴過的鞭炮的碎屑，被清潔工收拾整理在了一起。還未來得及移走。
堆屑之間的空地廣場上，排了幾支不算長。但總數加起來也有近百號人的隊伍。其實倒也算不上排隊，大家就是散落站立。候在一起樂嗬嗬地聊天。年輕人居多，穿得都很嶄新時髦，處處彰顯著新春佳節的喜慶氣氛。其中，還有幾個貌似小學生的小朋友，穿著嶄新的衣服鞋子，在哪兒興高采烈地蹦來蹦去。
冬日薄晴。大清早的，太陽還未出來，氣溫接近零度。
但盡管是外麵等，大家也都聊得很歡樂。顯然沒想到能遇到這麽多誌同道合的人，加上又是喜慶新春，倒沒有人顯現出太多急躁不耐。
一直等看到兩位穿著書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停車下來，整個人群這才稍微收了收心，從之前的零散狀態，自覺朝書店門口聚了聚。
兩位工作人員抬腕看了看表，互相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準備開店門的同時。也準備迎接大家的聲討埋怨，畢竟今天確實是遲到了，而且還一下遲了近二十分鍾。開車的那位工作人員小方低頭開門，蹭車的那位小圓。趕忙轉身致歉：
“大家新年好！有事耽擱，來晚了，讓大家久等。實在不好意思……”
然而，大大出乎他們二人的預料。大家樂嗬嗬、很誠懇地給他們打招呼：
“不礙事，過年嘛，都理解。”
“對啊，我們也剛到。還聊的不錯，交上了新朋友都。”
“二位也新年好啊。”
“你們二位才是辛苦了。大過年的還得過來上班。”
“就是，你們領導可得加工資啊，不然我們都不依他！”
話雖簡單質樸，毫不煽情，但這樣冬日的清晨，你一言我一語的，伴著一張張笑臉前呼出的白色暖氣，卻讓二位本來還對過來上班心有不滿的工作人員全身上下暖烘烘的，整個壓在心頭的不爽鬱氣瞬間煙消雲散。
小圓好奇道：“大家都是來買……《射雕》的？”
眾人就笑，然後點頭，笑容間，自有一股不言而喻、誌同道合的意味。
這時，小方已經打開了店門，讓大家進去的同時，忙道：“其實大家不用這麽早趕來的，拜完年再來也不遲。跟《首都新報》連載時不一樣，《射雕》實體書的庫存絕對很足。保證任何人都可以買到……”
“你誤會了，我們正是準備買上一套，然後帶過去拜年用的。”
“對啊，現在那些營養品什麽的都太俗了，老人家也不愛，買套《射雕》不錯！”
“家裏老爺子很愛看，當初報紙不方便，參差不齊地看了幾份，沒看全，很遺憾，不停念叨。買了這全六冊過去，準保比說什麽吉利話都開心。”
小方和小圓齊齊一怔，然後小方就拉住一個從他身邊繞過，蹦蹦跳跳直奔《射雕》專櫃的小朋友，訝道：“小朋友，你也能看懂《射雕》？！”
“看不懂。”
小朋友果斷搖頭，然後掰著指頭道：“不過我爺爺愛看，每份報紙他都有。我媽讓我過來買一套《射雕》實體書，然後帶著去給爺爺奶奶拜年。我媽她給我算過了，六冊書打完折200塊，帶過去爺爺奶奶一高興，肯定紅包就從往年的五百升到了一千。我媽說，這叫，這叫‘以小搏大’。”
“……”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整個一天裏，前來購買《射雕英雄傳》的人一直絡繹不絕，小方小圓之前一直不理解，為什麽全城三分之二的書店初一到初三之間都可以歇業，偏偏自家店長寧肯付五倍的加班工資，也非要堅持輪班換崗不歇業，此時此刻終於懂了。
什麽單日冊數銷售紀錄，什麽單日總碼洋銷售紀錄……已經被《射雕》給刷新得完全麻木了。
延遲了十分鍾關門，送走最後一批買書者，在店門口掛上“停止營業”的牌子後，二人開始打掃整理。收拾到最後一片角落裏時，才發現這裏還蹲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
老先生懷裏緊緊抱著《射雕》的三四五冊，手裏如獲至寶地捧著第二冊，旁邊丟著已經翻完的第一冊，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緊張激動的情節，竟然連停止營業的廣播都沒聽到，此時，嘴唇哆嗦念叨，手指頭翻書的時候微微發顫……
“老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該下班了。您明天再來看吧！”
“下，下班了？你們書店中午還下班嗎！”
“中，中午？！”小圓傻了，吸著冷氣：“老先生，您上午就來了？沒吃中午飯！現在已經晚上快六點半了！”
“啊？！”老先生一怔，繼而猛地站起，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再望了望窗外暮色，呆滯了有半分鍾，然後猛地一拍大腿，喊道：“呀，壞了！小孫子還在家裏呢，上午出來說給他買本連環畫的，看到這邊人多，都在買這書，好奇一翻，結果怎麽，怎麽一下子就忘記時間了呢！壞了，壞了，中午還沒人給他做飯呢！”
“哈？！”
小方小圓也都傻眼了。
小方咂舌：“大爺您的意思是，您之前沒聽說過這本《射雕英雄傳》？”
“沒聽說過，不過真好看。我這一看，完全就跟魔怔了一樣，不知道餓，不知道渴，平常不午休就剩半條命的習慣也沒了！真是邪了門兒！”
老先生說著，忽然急道：“哎呀你跟我扯什麽淡啊！還不趕緊幫我把這書拿一整套出來。我等著回家呢，總不能晚飯也餓著孫子吧？”
“哦哦哦。”小方趕緊整理，然後找了一圈，發現第六冊售完了，想要就得去庫房裏取，便道：“大爺，不好意思，第六冊得去庫房取，一來一去差不多得半小時，您看要不明天再來吧……”
老先生瞪眼：“明什麽天？趕緊取去！大爺我今晚就要看！”
小圓跟小方交流了一個眼神，然後指了指牆壁上的掛鍾，好意提醒道：“大爺，您看這時間，家裏小孫子晚飯還沒著落呢……”
老先生拿眼一翻：“甭廢話，趕緊取去！大爺我家裏，麵包牛奶火腿腸，泡麵蘋果八寶粥，應有盡有！”
“……”
……
年節時候，各種統計機製都會休整滯後。
再加上《射雕英雄傳》普通版這次是六冊齊發，有些書店是整套整套出售，有些書店專門拿出一部分允許分冊購買，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統計難度，所以初一到初三的銷售成績並未及時出來。
但是稍微了解點內幕行情的人都知道，銷量肯定是相當相當恐怖的。
因為如果不是銷量太過駭人，怎麽會使得那些已經休假的書店迫不及待地在初二、初三匆匆開張？
甚至於說到了初三當日，全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歇業書店都頂不住利益**，停止休假，開張營業，這在以往任何時候，都是無法想象的。
不過大家的目光，很快全都投在了初四即將上市的精裝限量版合集上。
這次的精裝合集，據說采用了當前國內同時也是國際上最先進的印製技術以及質量最上乘的紙張，定價也高了不少，《射雕英雄傳》六冊精裝合集，售價906，不打折。
“咦！是老張啊，今天初四，沒陪媳婦兒回娘家？”
“她們娘倆回去了，我就抽空過來看看老領導。”老張站在門外笑道。
老領導正要請他進去，突然看到他手裏提的東西。就忍不住拿指頭點他：
“老張，我這可要批評你了。你啥時候學會這風氣了，能過來坐坐我就已經很高興了，提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氣，趕緊放回你車裏去，跟你說，咱可不興這套。”
老張解釋道：“老領導誤會了，我這可不是送禮的，我這是一份心意……”
老領導擺手打斷：“得得得，別繞了，趕緊拿走，不然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不讓你進門！”
老張就笑：“真讓我拿走！老領導你確定不後悔？”
老領導就火了：“什麽意思啊張有保，難不成你以為我是欲擒故縱！告訴你，要不是同事十幾年，我唾你一臉你信不信？好！你好！我今兒個還就看看你張有保帶了什麽東西，讓我翻翻你的真麵目！”
說著，一把拿過提兜，打開一看，頓時傻眼了。
不是別的，正是他剛才出去跑了幾家書店都沒買著的《射雕英雄傳》精裝限量合集。
老張笑道：“早跟你說射雕粉太多，合集數量有限。等今天上午再去書店，稍微耽誤點估計就買不到，你還不信！這不，我這兒一大早就通過書店的朋友購了兩套。聽說你沒弄著，這不巴巴給你送貨上門來了，東西不管你收不收，反正一共906塊，一會兒我自己找嫂子要！”
“哎呀老張，你老講究了啊！”
老領導喜笑顏開，一把親熱地攬住老張的肩膀，美滋滋地拎著合集。回頭就衝屋裏喊道：“媳婦兒，老張來了，中午瞅著，整倆硬菜！”
……
“你早上什麽時候出去的，買了什麽禮物？”
妻子望了老實巴交的丈夫一眼，幫他拍了拍頭發上的霧凇，然後不等他回答，便歎道：
“算啦，不問了。反正也就是老三樣，怎麽也重不過大姐二姐。不過孝道這種事情，各憑能力，咱們盡到心意就行了，待會兒不管大姐夫、二姐夫拿出什麽，咱們樂嗬嗬的，不跟他們比！”
丈夫握了握她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慚愧道：“讓你跟著在爸媽麵前跌份了。”
“那還能怎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你這小園丁，就隻有跟著窮酸但高尚了唄。”
妻子笑了笑。“走吧，時候不早了，別讓爸媽等。”
夫妻二人開著二手車晃悠到老丈人樓下，大姐家、二姐家的豪車已經赫然停在了那裏。
上樓敲門進屋，果然不出所料，那兩家財大氣粗的，正在進行每年的例行保留項目——曬禮物。
這會兒開曬的正是大姐，聽到小妹和妹夫進來了，音調瞬間提升了八度：
“爸，媽，這兩件物事，是老何上個月去法國見客戶的時候買的，可貴了！聽說那法國的路易十幾來著，當初用的手杖就是這家做的，純手工，隻接預定，國內都沒有的。另外，這是兩份紅包，祝您二老新年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老丈人素來沉默寡言，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老嶽母則是喜笑顏開，趕緊接過來，忙不迭地囑咐大女婿經常在外飛來飛去，可要多注意休息飲食……
二女兒咳了聲，不甘示弱道：“爸，媽，這一箱煙酒是老雲的一位老戰友弄過來的，市場上沒有，內部特供，專供首長以上職務享用，老雲舍不得送人，也舍不得自己抽喝，就拿來孝敬爸了。這是我們的紅包，您二老平平安安，健康吉祥！”
“哎呦喂，特供啊！”
老嶽母又是一番笑逐顏開，趕緊囑咐二女婿官麵上應酬多，可要注意養肝護腎……
妻子，也就是三女兒依偎了過來，攬著老嶽母的胳膊，“媽，我跟徐科回來給您和爸拜年啦。”
老嶽母剛展開笑容，回頭一看到門口矗立的三女婿，臉上皺紋瞬間深了不少，笑容也淺了些。
倒是一直沒說話的老嶽父突然開口招呼，“徐科，站著幹嘛，坐。”
丈夫這才回過神來，拎著東西走到嶽父跟前，“爸，我給您帶了一套書……”
“我說徐科，大過年的，送什麽書啊，待會兒還讓不讓人打麻將了！”大姐埋怨道。
“就是啊，昨晚運氣不好，還指望著下午回本兒呢，你這當頭一套‘輸’，晦氣不？”二姐也附和道。
妻子麵色一白，指甲一下掐到了肉裏。她盡管每次都是積極調整自己的心態，還要安慰丈夫不要在意，但心裏完全不攀比不在意肯定是不可能的，她也不要求丈夫太多，隻要買些用心的禮物就成了，父母都不會介意的，尤其是父親，可是書……
一瞬間，心裏的失望酸澀委屈甭提有多洶湧了。
丈夫窒了窒，一邊掏禮物，一邊道：
“爸，我先前聽您在電話裏不止一次提到過《射雕英雄傳》，語氣中頗多遺憾。所以我一直在留意實體書的消息，今天早上起來排隊給您搶購了一套精裝限量版合集。我特別注意了，裏邊有作者韓毅先生本人撰寫的數萬字的曆史背景解讀和創作心得，以及他個人收錄的最喜歡的五十則書評長評，很有收藏價值的。”
老嶽父抬起了眼皮，伸手接過合集，突然，搖頭歎了口氣。
大姐察言觀色，忙道：“徐科你掙那點工資不容易，一套九百多聽說，腦袋抽抽了吧你！”
二姐也點頭：“可不是嘛，聽說還得五六點都起來排隊才行，我覺得真是……很難以理解！”
妻子的麵色更白，已經泫然欲泣。
老嶽父歎完氣，慢吞吞道：“徐科，看來看去，還是你最懂我這個老頭子啊。”
什麽？！
納尼？！
所有人齊齊傻眼。
老嶽父說著，起身，招呼同樣有些傻眼的丈夫徐科，“來，過來書房，跟你聊兩句。”
一直老神在在、氣定神閑的大女婿、二女婿麵色頓變。
妻子則以手捂嘴，激動驚喜的淚水，唰就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