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花明

“嗯,好,我這就去打聽打聽!”郭老頭不住地點頭,臨走還不忘笑著叮囑自家婆娘,“老婆子,秋丫頭心裏委屈著呢,咱們手頭最近寬裕了不少,吃食上頭可別再委屈了孩子啊!”

氣的郭氏推他一把,“瞧你那德行,我啥時候摳門過了,自家閨女有啥不舍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打算著好沾秋丫頭的光,有了好菜我說不得就會給你買壺好酒啥的。我呸,你就盡做白日夢吧!”

郭老頭看自己的心思被婆娘一眼拆穿也不懊惱,仍然樂嗬嗬地出門去了。

韻秋當然不知道郭氏兩口子背後的苦心,隻以為幹爹去外麵串門子了。

草草睡了會兒,郭氏就陪著韻秋去了福慶齋。

曹二掌櫃的看看活計,色澤品相可都是不錯的,滿意地讓夥計李京去算工錢,最好的珠花價錢已經給提到了一百五十文了。

韻秋滿意的不得了,心裏也知道,自己以後的活計最高也就這個價錢到頂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韻秋才聽全哥兒說他晚上一直跟著郭氏老兩口睡覺。

剛來的頭兩晚上,全哥兒一到夜裏就特別想林氏,別別扭扭地苦瓜著臉,隨時都要掉金豆子,都是郭氏在哄他睡覺。郭氏一邊輕輕把他摟在懷裏拍後背還一邊唱安眠曲,唱那“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放的鯉魚八尺長,長的拿來炒酒吃,短的拿來給姑娘……”,好聽的不得了……

不過韻秋這一來,全哥兒看到姐姐,短暫興奮過後反而被勾起了對林氏他們的思念,情緒低落起來。

第二天,韻秋就和郭氏商量了送全哥兒回去。

郭氏想了想就說,抽空讓郭老頭送全哥兒回去,不然可真是放心不下。

韻秋倒是覺得,要是有個熟人能把全哥兒給捎回去最好不過了。想來想去的,還真就想出來這麽一個人來,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讓郭氏去問問吳掌櫃的。

誰曾想,這一打聽,才知道在楊集鎮開雜貨鋪子的羅家姑爺田大齊,也就是羅二媳婦的大姑姐的男人,經常在吳掌櫃的鋪子裏進貨,可是老主顧了。

郭氏喜滋滋地跑回來說,“趕巧了,我去的時候那個田大齊正在老吳的鋪子外麵裝貨呢,還說一會兒裝好貨就回去了……”

韻秋幫全哥兒收拾了東西,和郭氏一起送了他去坐田大齊的驢車。

驢車上拉了滿滿的貨物,全哥兒被安置在驢車前頭,和趕車的田大齊並排坐著。

田大齊是個口碑不錯的生意人,活絡又不失忠厚,笑著保證,“二丫妹子放心,我一定把全哥兒平平安安地送到李家嬸娘跟前!”

韻秋自是感謝不已。

就這樣送走了全哥兒,韻秋在郭家安安生生地住了下來,除了晌午那會兒去攤子上幫忙,其餘時間就做做家務和珠花活計,還跟著郭氏認識了不少鄰居。就像吳掌櫃家的婆娘還給韻秋送了自家院子樹上結的桃子。

郭氏熱情地讓韻秋一直把吳氏送到大門外。

尤其是隔壁的宋大娘,她眼神不好,韻秋隻不過幫著穿了幾回針線,宋婆子都送了兩三回豆腐和桂花糕啥的過來。

前個兒上午幹娘他們去出攤子,宋婆子還特特跑來看韻秋做活計,說是自家太冷情了。可是她一直用眼睛盯著韻秋瞧,還笑眯眯地誇讚韻秋長的俊,弄得韻秋自己個兒都不好意思起來。

韻秋覺得,這兩天來幹娘家送東西的街坊好像比前兩天多了些呢!說來也都是老兩口人緣好,會為人,平日裏誰家的紅白喜事一次也沒落過,在相熟的人家裏是有名的好相處。

其實韻秋哪裏知道,這些上門的人有的是受了郭家老兩口的請托給她尋門好親事的。這不,空口白牙的可不作數,人家總要先看看姑娘的人品樣貌才好忖度著量力而行不是?

晚上,老兩口在屋子裏商量。

郭老頭坐在窗沿抽了口旱煙袋,吐出煙霧,“孩他娘,我覺得老吳婆娘的娘家侄子不錯,那老吳家的上門瞧了秋丫頭可是歡喜的不得了,就等著秋丫頭願意了呢!”

郭氏歎氣,“哎!我看還是先瞞著秋丫頭,再挑挑看。雖說咱和老吳家知根知底的,可是老吳媳婦娘家離的實在太遠,你沒見這些年老吳媳婦回趟娘家就跟打仗似的,起五更打黃昏地趕路。韻秋要真嫁過去,離咱家就夠遠,更不要提大槐莊了!別說我不舍得,秋丫頭她娘也要掉眼淚。”

“那你覺得城西醬油鋪子的老孫家怎麽樣?”郭老頭在床沿磕磕煙袋鍋子,咳嗽了兩聲。

郭氏歎氣,“咋地能成?老孫家的婆娘可是個出了名的聽風就是雨,這大槐莊說遠也不遠的,她去那裏聽幾耳朵風言風語啥的,這門親事鐵定成不了!”

郭老頭唉聲歎氣,“剩下那個老齊家的是個帶了個小閨女的二婚頭兒,不到萬不得已的,咱秋丫頭一個大姑娘跟了他也是委屈,後娘難當啊。你說,平日裏看著尋媳婦的好人家可是一大片,輪到咱自家嫁閨女咋就這麽難呢?沒有一個能讓人心滿意足的!”

郭氏反倒安慰他,“女兒家尋親戚本就不是兒戲的易事。原來咱是局外人,看個熱鬧自然覺得不是難事了。可如今咱們身在其中,難免要多掂量掂量。不是還有句老話叫好事多磨嘛!”

“老婆子,那隔壁宋婆子不是也對秋丫頭有意思嘛!你們兩個咋說的?”郭老頭說著還把身子往裏湊了湊,“那扇子別老應著你自己扇,也讓我涼快涼快!”

郭氏不理他,不過卻把手裏的蒲扇扇的更用力些,“雖說瑞哥兒比秋丫頭要大個五六歲,但男人還是大些好,大了知道心疼人兒。要說,早些年咱也算是看著瑞哥兒長大的,可打從他多年前去了京城可就常年不著家了,一年也就回來打兩個個瞄啥的,路上碰到我都不一定能認出他來,誰知道現在人品咋樣?這幾年宋家不像剛出事兒的那幾年一樣連下鍋的米都沒有,眼看日子是越過越好,逢年過節的宋婆子也會給鄰裏送一些瑞哥兒帶回來的稀罕物。再聽宋婆子的話音,那瑞哥兒也是出息了,可沒少掙家用。可要是打聽他幹的是啥營生,宋婆子又說不明白。”

“嗯。瑞哥兒這幾年在外麵幹的啥,大家的說法都不一致。不過春上的時候,我和老曹他們在外麵下棋剛好碰到他回來,可是熱情地和我們打了招呼,還客套幾句,說多虧鄰裏們平日對宋婆子的關照啥的,可是穩重不少。按說宋家早就翻了身了,早就不是孤兒寡母苦熬日子的時候,不是沒有錢娶媳婦的樣子啊?這眼看都二十五六了不是?”郭老頭也往深裏想了。

郭氏點頭,“可不是來著。我就這麽問的,宋婆子說瑞哥兒可是答應了她,今年就回來踏踏實實給她娶個孝順的兒媳婦再生個大胖孫子啥的,好讓她享天倫之樂。可現在瑞哥兒不在家,我倒是覺得隻宋婆子一廂看上了咱秋丫頭,她未必做得了瑞哥兒的主。畢竟瑞哥兒可是常年在外的,誰知道他有什麽想頭,指不定外麵有啥相好的等著他娶回家呢。”

“那你咋回絕她的?”郭老頭追問。

“我為啥要回絕宋婆子?”郭氏瞪眼,“要擱在幾年前咱對瑞哥兒也是知根知底的,又隻和咱家隔了一道牆,我可是一百個願意。”

“那現在瑞哥兒人品是好還是壞的,咱不是不清楚嗎?”郭老頭趕緊討好地笑著說。

郭氏瞥他一眼,“我說等瑞哥回來了,先問問他是個啥意思,再讓兩個孩子見見麵啥的!”說到後來笑起來,“等他年底真回來落腳了,到時候有咱們這些老街坊這麽多眼睛把關,一定把他的人品底細探個明白。反正,我算是明白了,咱秋丫頭的親事不是短時間就能說好的。瑞哥兒要是還和小時候一樣的人品,那咱家秋丫頭可算是要享福了!這又住得近,我想去閨女家就去了。將來有了外孫啥的,我可就能天天抱了……”

聽到自家婆娘興高采烈地說起抱外孫的事兒,郭老頭臉色暗了一下,緊接著就“嗯嗯”地點頭笑著迎合郭氏。哎,老婆子也是心裏苦。要是秋丫頭真能嫁給瑞哥兒,這挨著住,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

……

隻是事事易變,時不我待。

不等宋婆子給兒子捎信兒回來,那邊林氏就匆匆從大槐莊趕來了。

林氏興衝衝地趕到郭家,一氣兒喝完了韻秋端過來的茶水,抹了把嘴角,喘著氣就笑嗬嗬地對郭氏說,“老姐姐,二丫的親事可算是有著落了,還是個實打實的好人家呢!”

韻秋心裏一喜又一驚。

郭氏也驚喜地問了一連串,“真的?這麽快就尋摸好了?”郭老頭放下手裏的煙袋鍋子,吐了口煙氣問道,“這男方知不知道流言啥的?可殷實可靠?”

林氏樂滋滋的,“好好,都好。可算是知根知底的,離的也不太遠。說來還是俺們村裏閨女的婆家兄弟呢!”又對著韻秋笑著說,“二丫,你也見過一回的,就是你春桃姐姐的小叔子!這回,還是你朱大伯和朱大娘親自保的媒呢!”

韻秋吃驚,這麽說來,那不就是大晌午的跟著朱大伯去河邊遛彎的男子。

林氏整個人一掃前一段的抑鬱和沉重,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一個人說的像一群跳在陽光下雀兒一樣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