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嘴唇都有些發白,她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可看著麵前哭的悲傷的好友,心裏還是有些難過。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死在謝江夢手上的人還有未出生的孩子都不少,所以到了今日,也該是她償還的時候了。在後宮爭鬥這麽多年,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不管是誰坐到她這個位子上,手上沾的血也不會比她少。

這裏,本來就是個你死我活的地方。

而謝江夢在如今的這種境遇下,也隻覺得這一輩子對不起一個人,那就是柳南歌。她費力的把手放在低頭哭泣的柳貴妃頭發上,聲音還有些虛弱:“南歌,不要哭了。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不過就是提前了一些。活了這麽多年,也盡夠了。”

柳貴妃一直都是一種拒絕的態度,她搖著頭哭著問道:“你活夠了,可是我呢?我怎麽辦?”

“對不起。”皇後喘了口氣:“是我對不起你,從小到大,都是你在寵著我,就連入宮這樣的事兒你都隨我做主,我....我如今這幅樣子,終究還是辜負了你,也辜負了當初說好的話。”

柳南歌不說話,隻是哭,謝江夢和永嘉帝一樣,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個高傲的柳南歌這樣悲傷。

“南歌....”皇後有些恍惚:“我不怕死,從小到大,我隻怕你哭。這麽多年了,你還是第一次哭成這個樣子。有什麽好傷心的呢?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曾經我鏟除過太多的攔路虎,這一回終於也變成阻擋別人道路的那個人了。”

“這事兒沒完,”柳南歌終於從**抬起頭來,眼中的恨意根本掩飾不住:“她算什麽東西?謝家就是再沒落,那也是幾代的權貴世家,竟然還想著踩著謝家大小姐的命往上爬,也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南歌,別做傻事。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往後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的過。”

柳貴妃靜靜的看了皇後一眼,牽過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心口前。

“你總說虧欠我,可我從來都沒有這麽覺得。你讓我陪你入宮,那年嫡姐和那個人馬上就要成親了,我若是在柳家繼續呆著就是一個笑話,入了宮,反而能把那些人踩在腳底下。

其實,當我知道要和你在這深宮裏相伴一輩子的時候,我甚至已經忘了嫡姐和那個人給我的傷害。柳南湘從小就和我爭東西,我對那個人的感情,頂多也就是輸給柳南湘的不甘和求而不得的痛苦罷了。

想來想去,我這輩子最在意的人也就隻有你了。小時候父親母親總是隻看得見柳南湘看不見我,世家貴族的小姐們也都跟柳南湘親近,隻有你肯與我在一起,你若走了,我就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你當真要這樣狠心麽?”

皇後抬起手,無語凝噎:“南歌...”

柳南歌擦了擦眼淚:“你當初說最怕看見我哭,從那之後我就是再委屈也要忍著,就是不想讓你為難,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這幅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樣。可我這回真的忍不住了,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無法想象這個沒有你的深宮,我也無法想象以後沒有你的日子。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一定會讓那群害你的人付出代價,不管她是誰。”

貴妃堵住了皇後的嘴唇,哭著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在黃泉路上不要走那麽快,等等我好不好,等著我去找你。”

皇後被貴妃的話刺激的劇烈的咳嗽起來,眼角一滴一滴的淚落了下來,好久才憋出來一句:“不值得...”

為了我這樣的人,真的不值得。

柳南歌不說話,從四五歲的時候她就和謝江夢玩耍在一起了,到如今已經有二十多年,她從記事開始,生命裏就一直有那個叫做謝江夢的人。她對於謝江夢的感情,已經不僅僅隻是姐妹了。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早就已經烙印在她心口的位置。

如果她死了,心口也就空了。可這些,柳南歌從沒有想過讓皇後知道。

這幾日皇後一直醒了睡睡了醒,昏昏沉沉的,貴妃的心也一日沉過一日。終於,當柳南歌在疲憊之中醒過來,看到皇後精神正好,笑意盈盈的看著她的時候,柳南歌忍了幾天的眼淚最終還是決堤了。

“南歌,早在謝家出事的時候,我就該自盡的,能多活這麽多日子,也算是上天恩賜了。世間都有輪回,我手上沾的血已經太多了,你還是幹幹淨淨的,就別再摻和到這些事情上來了好不好?

柳家還是好好的,貴妃的位子也很穩固,我在宮裏的那些勢力清梅都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替我都告訴你了?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好好的活著,你就聽我這一次好麽?”

柳南歌一雙眼睛一直緊緊的看著她,一眨不眨,生怕漏掉謝江夢的任何表情。神情也寵溺極了,不管謝江夢說什麽她都點頭,可嘴.巴哽咽到卻說不出話。

看到柳南歌點頭,謝江夢仿佛放下了心裏的一顆大石頭,重重的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柳南歌雙手顫.抖著去探她的鼻息。

什麽也沒有。

清梅在一旁守著,早就哭成了淚人,原先還一直壓抑著,這會卻是跪在地上大聲的哭了出來。倒是柳南歌,拂開謝江夢額頭上的碎發,虔誠的落下了一個wen。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變成一個男子,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再不讓你在這勾心鬥角裏活著。說好了,黃泉路上一定要等著我。”

聲音裏有淡淡的溫柔,可眼睛裏的淚水卻源源不斷的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滴在了皇後的臉頰上。

可惜那個人一直閉著眼睛,無論柳南歌的淚水多麽滾燙,她也感覺不到了。

皇後,崩了。

林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不可思議。上輩子到死她都在詛咒皇後,恨不能讓她早點去死。前幾日也聽到了皇後不大好的消息,那時候沒怎麽放在心上。可真到了這一天,林毓腦海裏卻空空的,什麽也想不起來。

好一會才換上素色的衣服,帶著人急匆匆的趕去了昭陽宮。

一進宮就看見貴妃跪在首位,背對著所有人,高傲的脊背依舊堅ting,像一棵小白楊一般守候在皇後的床前。

上輩子的柳南歌可以為了謝江夢放棄自己的生命,這輩子卻讓皇後先她一步而去,不知這位貴妃娘娘心裏又該是怎樣的悲戚。林毓聽說,這幾日柳南歌衣不解帶的侍奉在皇後的床前,就連睡覺都是在這個內殿裏隨便找點什麽東西湊合著,跟個小宮女一樣為皇後守夜。

“真是沒有想到,這人,竟然就這麽去了。”

德妃在一旁感慨,林毓現下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要說歡喜,卻也沒有多高興。心裏麻麻木木的,倒像是什麽感覺都沒有。然而身旁的嬪妃無論真心假意都在哭,就連德妃都象征性的擠了幾滴眼淚,唯有林毓,哭不出來,也不想哭。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這麽快,怕是太後娘娘等不及了吧。”

德妃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在永嘉帝已經和致遠及管事太監都吩咐好了之後,太後才帶著桐嫣然姍姍來遲。這時,眾人都已經站了起來,從林毓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柳南歌的臉。

蒼白沒有血色,就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虛弱可也猙獰。

林毓順著柳南歌帶著恨意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太後和桐嫣然的身影。想來皇後的過世對柳貴妃的打擊實在太大,一時之間承受不住,竟然連後宮之中最基本的掩飾都忘了。要知道,人對目光可都是十分敏.感的。

果不其然,林毓用餘光看到桐嫣然在偷偷的扯太後的衣角,而太後已經有些麵色不善的朝著貴妃看了過去。

就在眾人都還沒有搞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柳南歌卻款款走到了永嘉帝的麵前,跪下,朗聲道:“皇上,皇後娘娘已經崩了,無論她之前做過什麽,這個時候,死者為大,怎麽著都應該給她應有的尊重和體麵吧。”

永嘉帝有些疑惑,問道:“這是自然,貴妃這話何意?”

“皇後娘娘好歹也是千金之尊,她的寢宮,最次也應該是後宮的妃嬪才有資格吊唁吧。不知道桐姑娘是個什麽身份,為何也要出現在昭陽宮裏。臣妾鬥膽,和皇後娘娘相處了這麽多年,我相信在這個時候,她一定是不願意看見桐嫣然出現在這裏的。”

“放肆!”柳貴妃剛說完,太後便斥道:“嫣然是跟著哀家來的,貴妃有什麽意見嗎?”

柳南歌就那麽直愣愣的跪著,不回答太後的話,可也不退後。

永嘉帝知道皇後死的蹊蹺,也知道柳貴妃查案時的所有事情,這會兒自然也明白她為何不惜得罪太後也要堅持。這麽多天,但凡他去慈安宮請安,母後總要讓桐嫣然出來陪著,永嘉帝不傻,自然能想得通其中的關節。

而永嘉帝的心裏,也實在有些惱怒太後這回的先斬後奏和自作主張。當下也就當做沒有不明白太後是什麽意思,說道:“貴妃所言甚是,皇後殯天,謝家就算做錯了再多的事,她也是陪了朕十年的結發妻子,桐姑娘在這裏著實有些不妥。”

說完看向了桐嫣然,眾人的視線也都集中在桐嫣然的身上,她沒想到皇帝竟然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下自己的麵子,勉強笑道:“是,是嫣然唐突了,嫣然告退。”

“等一下!”太後卻不願意,瞪著永嘉帝:“皇帝,你這是什麽意思?”

“兒臣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想給皇後最後的體麵罷了。雖說皇家沒有多少親情,但皇後好歹陪了兒臣這麽多年,總不能最後一程還讓她不痛快。”

太後還想在說什麽,永嘉帝搶先道:“至於桐嫣然為什麽會讓皇後不痛快,想來,母後比兒臣更清楚!”

太後一口氣憋在心裏,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竟是連皇後的最後一程也不願意送了。

大殿之中的人心思各異,柳南歌的臉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麵沉如水。永嘉帝臉色也不好看,可那個人是自己的母後,就算行事在沒有章法,他也不能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