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躺了多半個月的太後終於得空出來透透氣,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禦花園裏百花齊放,湖邊泛起新綠,淺草已然可以沒馬蹄。

如此良辰美景,太後也想著設宴一番,掃一掃之前的晦氣,也衝一衝這宮裏的血腥氣。

這一個宴會辦的頗為正式,因為是祝賀太後的痊愈,就是永嘉帝也十分的重視。

林毓早在之前幾天就接到了父親的來信,信中竟第一次用了鍾媽媽才懂的密語,表麵看是一封情深義重的家書,實則告訴她大匽已經派人來到了大夏,不日便會到達皇宮,來的人十分神秘,被大匽保護的密不透風,就是父親也沒有猜出來是誰。

而林學尚之所以會用密語,是因為他發現上次林毓給他的信似乎有人拆封過,而對方掩飾的手法十分好,林學尚不確定,但還是謹慎起見。因為在林學尚的關係網中,有能力鑽到空子的人沒有幾個,每一個都不容小覷。

林毓心裏已經隱隱知道了是誰,以鍾媽媽的警覺性,能在她的手底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皇宮之中,也就隻有永嘉帝和妃位以上的這幾個人。而德妃素來與她親近,貴妃已然答應和她相安無事,正忙著對付太後,而太後尚且不能自顧,如此說來,也就隻有他了。

宴會林毓終究還是沒有去,這麽多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大匽的使團又走在路上,她心裏很亂,亂到一點也不想看見永嘉帝。

“妹妹,”德妃知道今兒是太後設宴的日子,提早來到了鍾毓宮,就怕林毓還在和皇帝鬧別扭,沒想到還真讓她給來對了。

“皇上是一國之君,他對你的心,姐姐都看得見,你又何必這般。就算他惹你生氣了,這樣大的日子,咱們也不能拂了他的麵子。妹妹,聽姐姐一句勸,以後日子還長著了,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林毓依舊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笑道:“姐姐說的,我都明白。皇上和我之間,並不像姐姐說的這樣簡單。這一會,是有人害到了我的孩子身上,若不是那一顆解毒藥,元鈺怕是已經去了。憑心而論,這個坎妹妹是過不去的。”

德妃也有些驚訝:“難道不是麗答應害的麽?”

“若真是她,我又怎會是現在這樣。我一個小小的妃嬪,無權無勢,不能讓害我的人血債血償,還不能離她遠一點麽?我惹不起,還不許躲麽?”

“你是說...”德妃也有些驚訝,半晌歎了口氣:“看來是我相差了,將心比心,若出事的人是晗珊,我怕是比妹妹還要....姐姐這一趟是白來了。”

“這倒不,”林毓勉強笑了笑:“今兒姐姐就幫我把我手裏的宮權全都交給太後吧,告訴她,元鈺病重,我著實抽不開身擺弄這些。想必,有了這些,她也就不會再跟我計較我去不去那個勞什子賞花宴了。”

德妃接過,林毓又從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她:“這是我給太後娘娘的禮,祝賀她福壽安康的。”

德妃什麽也沒問,捏了捏小元鈺的圓臉,又安慰了林毓幾句,這才走了。

鍾媽媽在一旁服侍著,林毓這幾日的失神她都看在眼裏,可終究沒辦法開解娘娘心中的結。感情這樣的事兒,又豈是旁人能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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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從鍾毓宮裏出來,並未直接去華膳殿,而是先走了一趟慈安宮。宮務這種事兒,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給太後,倒顯得她們太過刻意,好像是用宮權堵住太後的嘴一樣。

等到德妃從慈安宮出來的時候,她站在太後的身後,和桐嫣然並肩站在一起,若是仔細看看,倒還能看出來,桐嫣然似乎比德妃還要靠前一些。德妃好歹也是這宮裏的老人了,並不跟她爭這些。

皇後不皇後的,還要看永嘉帝的意思不是?光是太後娘娘和桐嫣然一頭熱也成不了事。

太後剛剛接了淑妃的宮務,心裏正是高興的時候。想來淑妃是一個看重子嗣的,倒讓嫣然歪打正著了。不過太後對天花毒了解,再加上這些日子/宮裏的傳言,元鈺這回怕是真的ting不過去了。

不過能堅持這麽久,想來元鈺的底子也是不錯的,隻是命不好,若是托生到嫣然的肚子裏該多好,真是可惜了。

“太後娘娘、德妃娘娘到——”

隨著小太監刺耳的聲音,德妃攜著太後緩緩入門,兩個人嘴邊都是含笑的表情,心情明媚,一副婆媳和樂的樣子。柳貴妃早就到了,這時候緩緩對太後行了個禮,對著德妃淡淡的點了點頭,依舊是那副仰著下巴看人的高傲之姿。

永嘉帝沒一會也到了,他心裏本還有些緊張,此時環顧殿中一大圈,竟沒有看見林毓的身影,心裏不免有些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失落的感覺。

他還沒有開口問,竟是太後破天荒的替林毓解釋了幾句:“淑妃在宮裏照顧元鈺,現在孩子的狀況也不好,倒是不必非要讓她故作高興。哀家看她辛苦,就免了她過來。”

永嘉帝若有似無的恩了一聲,臉上依舊是麵無表情。元鈺是什麽狀況他最清楚,早就活蹦亂跳的了,哪裏還用得著費心照顧?不就是不想來麽,偏偏別人還替她找借口。不過母後為何不僅不生氣,還要為林毓解釋?

“說起來淑妃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今兒一大早就把宮務交給了哀家,哀家看她實在忙不過來,便也允了。不管怎樣,還是哀家的孫兒最重要,皇帝說呢?”

“母後決定就好。”

太後滿意的看了一眼永嘉帝,見他臉上沒有別的表情,也就放下了心。

“這是院正特地給的禦廚方子,做出來的藥膳粥,第母後的身體極好,母後嚐嚐吧。”永嘉帝從宮女手裏接過來藥膳粥,看著麵前低眉順眼的宮女,總覺得有些熟悉,然而也就是一瞬間,便沒有多想。

太後笑嗬嗬的接過藥膳粥,毫無防備的喝了下去,隻一口,便覺得自己胃裏huo辣辣的,皺了皺眉,還沒放下勺子,就生生的吐了一口血。

永嘉帝一下子就慌了,直接命人攔下那個剛要出去的宮女,那宮女也不反抗,就用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太後,眼中充滿了恨意。

太後已經連續吐了好幾口血,永嘉帝一邊命人去請院正,又想起來林毓的“解藥”,當下也顧不得那麽多,好在鍾毓宮和華膳殿離得不遠,沒一會皇帝就到了。

在門口踟躕了一下,還是大踏步的進去了。

進了內殿,林毓正在和元鈺咿咿呀呀的說話,見到永嘉帝火急火燎的進來,一時有些楞,剛行禮就聽見永嘉帝對她說:“朕知道你這裏有救命的解藥,母後現在被奸人所害,你可願救她一命?”

林毓要行禮的身子就那麽僵在了原地,她抬起頭淡淡的看了一眼永嘉帝,而後突然笑了:“自然是有,不過還要請皇上先出去一下。”

鍾媽媽在一旁十分生氣,不過還是禮貌的把永嘉帝請了出去,永嘉帝是有事兒求人,自然也不會拒絕。其實聽到林毓答應的那一瞬間,永嘉帝心裏是十分雀躍的,他想,他的毓兒就算再怎麽跟他鬧脾氣,到了這樣危機的關頭還是可以摒棄前嫌,還是善良的。

沒一會,林毓便出來了,手裏拿著兩個小玉瓶。

永嘉帝剛想伸出手接,就聽見林毓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兩瓶是臣妾給自己和元鈺留的兩條後路,也是臣妾手裏最後的兩瓶了,皇上還想要嗎?”

永嘉帝皺了皺眉,不知道林毓是什麽意思,隻好說道:“母後這裏人命關天。”

林毓知道了他的意思,一邊遞過去一瓶一邊說:“隻要皇上想要,臣妾自然會給。這一瓶,是報答皇上自打臣妾入宮之後,對臣妾的情誼和照顧,這兩年裏皇上對臣妾的好,臣妾都記得。這滿院子的梧桐樹,皇上源源不斷賞賜進鍾毓宮的各種珍玩古寶,曾經無條件的信任和體貼,每一次都容忍臣妾的壞脾氣,這些都是臣妾在這個勾心鬥角的後宮裏,最美好的記憶。”

永嘉帝想說什麽,又被林毓遞過來了一瓶:“這一瓶,是臣妾報答皇上,賦予臣妾的第二次生命。不管是在林府為臣妾正名,還是”還是上輩子握著臣妾的手,給臣妾戴上的那顆玉扳指,林毓眼神晦澀的看了一眼永嘉帝左手上的碧玉扳指,這些話終究還是不能說出口。

“還有臣妾白白胖胖的小元鈺,這些都是皇上給臣妾的恩賜,以後若是皇上中了毒或是遇到了什麽生命危險,記得一定要把這個白玉瓶裏的藥喝掉。臣妾入宮這麽多年,性子不好,如今這樣是臣妾唯一能給皇上做的事兒了,皇上以後定要保重自己。”

永嘉帝有些奇怪林毓為何說這樣的話,可母後還在華膳殿躺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看出來永嘉帝的心不在焉,林毓笑了笑,幫著永嘉帝最後一次整理了整理衣襟:“皇上,快去吧。”

因為林毓這樣一個小動作而開心的永嘉帝,用力的握了握林毓的手,本來想把最後那一瓶藥還給毓兒,但皇帝又想到院正的請求,想著讓院正好好的研究研究,若是能夠研究出來,自然是好的。研究不出來,他也會好好的替毓兒放著,反正以後日子還很長。

林毓看著永嘉帝離開的背影,看了許久,之後還是沒有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

她重生以來便無時無刻不在約束自己,不想讓自己的感情錯付給任何人,可永嘉帝這快三年以來對她的信任寵溺和包容,卻已經潛移默化的侵入了林毓的生活。這一次之所以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除了永嘉帝的選擇讓林毓怕自己重蹈覆轍,還有便是她也漸漸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漸漸的開始會嫉妒任何在永嘉帝身邊的人,開始隨著永嘉帝的動作而難過或是開心。她總怕這樣一個自己,會失控。

既然注定在這後宮佳麗三千人的地方做不到相濡以沫,倒還不如她早早的離開,帶著她的元鈺天高海闊,和永嘉帝就相忘於江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