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屬繁華,民風開化,新奇的事物總會引起人們的圍觀。王室皇族和達官貴人大多也都親切友善,故而當大匽的使團來京的時候,車隊外密密麻麻的站了許多百姓,新奇的看著明顯帶著異域風情的馬車,卻也沒有人不要命的靠近。

馬車兩邊是大夏的京城的防衛營,負責保護友國使臣的安危。豪華的馬車內,端坐著一個華服美婦,旁邊跪坐這一個侍女,即便是連日以來的奔波也沒有在她那張臉上留下疲憊的痕跡。

美婦手裏死死的攥著一封早就看不出原樣的信,眼中帶有明顯的焦急。

“娘娘,”跪在一旁的侍女出聲提醒道:“咱們初來乍到,第一天就進宮,明顯的不合禮儀。左不過已經到了京城,不如收拾妥當之後,明日再進宮拜訪。”

美婦搖了搖頭:“本宮已經十八年沒有見過她了,你不懂本宮的迫不及待,不合時宜的時間來到了這裏,本就沒有什麽禮儀,我相信那個永嘉帝也不會因為我們這麽點要求就生氣,否則他哪裏配得上鍾靈。”

“娘娘,”侍女有些著急:“咱們現在這幅樣子也算是狼狽了,難道娘娘不想讓鍾靈公主對您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嗎?”

美婦聽到這總算是有所觸動,等馬車外有人問娘娘究竟去哪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回四夷館吧。”

與此同時,苑文和林學尚也在趕回京城的路上。

自打知道林毓想要離開皇宮去大匽的時候,林學尚心裏複雜,但終歸還是支持的。即使前麵那十幾年他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應該做的事,可心裏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好。皇宮裏的勾心鬥角,從他自請去邊疆就可見一斑。

苑文則是因為苑豪來信說自己已經回到了京城,許久沒有見過弟弟的他也忍不住有些想念,於是也就趁著這個機會和林學尚一起回來了。在邊疆的這麽多天,又看到了叔父拿給他的那封信,苑文終是想開了。與其這樣鬱鬱不得誌的在朝堂上不被信任,還不如自請辭官,和弟弟一起去雲遊,或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悠然見南山。

好在毓兒已經決定要離開宮城,他便也沒什麽牽掛了。

在同一條道路上,剛剛也策馬飛奔過一個穿著素衣蒙著麵的女人,可從她緊蹙的眉頭上就能看出主人心情的不平靜。一路上,她已經跑死了好幾匹馬,可即使是這樣,她也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終會成為過眼雲煙。這一路上她都沒有看見過大匽使臣的車馬,看樣子,是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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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鍾媽媽激動的看著黑衣人送來的信,連稱呼都忍不住變了:“使團,使團已經到了。”

林毓心裏似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媽媽流落在外這麽久,終於是快要回去的時候了。既然已經到了,那邊還要煩請嬤嬤布置,成敗在此一舉,本宮也把元鈺交給媽媽了。”

“娘娘放心,老奴早就已經布置好人手了。這些日子鍾毓宮閉門不開,外麵都看不見咱們,碧泉也是個做事放心的,對咱們也說一不二的忠心,您就放心吧。”

“這就好,說起來,第一次進空間的時候,媽媽也被毓兒的天材地寶嚇壞了吧。”

“小姐好人有好報,這都是上天恩賜給娘娘的,本還在發愁要怎麽才能在永嘉帝的眼皮子底下把元鈺偷出去,這下倒是省事兒了。”

林毓笑了笑:“這事兒媽媽可不能跟其他說,誰也不行。要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保誰不會生什麽壞心思。”

“這個老奴知道,娘娘放心吧。”

林毓淡淡的點了點頭,她也是想了很久才把這個空間的事情告訴鍾媽媽的,若是把元鈺一個人放在空間裏,她著實有些不放心,也不好瞞過眾人,好在鍾媽媽沒有讓她失望。

閉宮的時候他們在鍾毓殿挖了一條暗道,本想趁亂逃出去,可林毓還是覺得太過冒險。凡事隻要觸及到元鈺,林毓總是加倍的小心,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慈母心懷吧。

月光穿過窗棱淡淡的打在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和。林毓透過窗,看外麵成群生長的梧桐樹,淡粉色的花瓣在月光下很是耀眼,一陣陣的香氣順著風吹進了林毓鼻子裏。

她還記得初見這片梧桐林的時候,那種心悸的卻又不得不克製的感覺,明日過後,想來這裏也會變成一片荒蕪。

不是她心狠,而是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林毓不希望以後還有誰踏足。就算是自己要一走了之,這些東西,是永嘉帝準備給她的,也隻能屬於她自己。

若是這些東西都不在了,這座皇城便再也沒有讓她留戀的東西,想來林毓也能走的更徹底。

看著鍾媽媽從箱子裏翻出來一件明顯不屬於大夏的錦衣華服,這是使臣團那個神秘的首領送來的衣服,他們說,若是林毓想要離開皇宮,便穿上這身衣服去參加宮宴,若是真的不想離開,他們也不會太過強求。

一切,都憑著林毓做主。

林毓沒有去過大匽,自然不知道這衣服是什麽,而鍾媽媽卻是知道的。這是大匽最尊貴的永寧長公主才配穿的衣服,那麽這回來的人,難道是太子殿下?看來皇上還一如從前,如此,鍾媽媽也就放心了。

這一夜,林毓過的異常難熬,她反複磨砂著那件華麗的有些過分的衣服,折騰到半夜才堪堪睡著。

第二日,康乾宮的致遠公公親自上門,手中還用托盤乘著一個明顯是新裁製出來的衣服,上麵有些規製已經超出了淑妃的份例。鍾媽媽看著致遠公公臉上有些討好的神色,笑著接過衣服,絲毫沒有任何的為難,還遞給致遠公公一個大大的荷包,致遠公公在來的路上想過了很多種對待,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但致遠知道淑妃娘娘的性子,如今這樣實屬反常,而有一句古話說的好,反常必妖。好在娘娘收了衣服,他在皇上那也能勉強交個差了。

“娘娘,這是永嘉帝送來的衣服。”

林毓看了一眼,臉上沒有表情,淡淡說道:“放到元鈺的偏殿吧。”

“娘娘?”鍾媽媽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這個衣服,終是說了句:“是。”

今兒鍾毓宮的內殿,外頭的那些小宮女通通都進不來,隻有鍾媽媽和白鷺在一旁伺候。發髻是鍾媽媽一下一下精心打理的,名叫半月髻,據說是母親最喜歡的一種發式。

半月髻配上一支雲步搖,加幾朵白玉珠花,大氣中帶著一絲素雅。林毓描眉畫目,一點一點,頗為細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精致。

廣袖長袍,描金絲線,淡紫色的牡丹花樣,還有擺地拖尾的長袍裙擺,是和大夏完全不同的風格,卻更加華美尊貴。林毓的脖子上還帶了一串瑪瑙寶珠,也是長公主生前最愛的一件。

走出宮門的時候,宴會怕是早就開始了,林毓沒有遮掩,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回頭看了一眼正沐浴著太陽散發金色光芒的朱紅色宮殿,深深的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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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依舊是華膳殿負責招待外國的使臣,跟別的使團不一樣的地方,華膳殿比往日裝扮的更加華麗,盆景鮮花玉石瓷器,各個都流光溢彩。一方麵是是對大匽朝的重視,另一方麵,也是顯示大夏的國威。畢竟是盤踞兩方的大國,雖說相安無事,但哪一方都不想讓對方看清了自己。

即使這兩國很久很久之前同源同宗,細算起來王室都是宗族也是一樣的。

永嘉帝也比平時更早一刻來了華膳殿,此時太後、貴妃和德妃以及後宮的諸位妃嬪都到了,唯獨沒有淑妃。

本來永嘉帝最初聽致遠說毓兒收下了那件貴妃樣式的衣服,還以為她是原諒了自己,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

大匽的使團已經走進了宮門,馬上就到,永嘉帝看了看太後特意為淑妃留下來的那個位子,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要讓人撤下去。無論在自己宮裏怎麽鬧,終究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沒成想,太後竟然攔住了他。

“母後?”

太後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她回來的。”

永嘉帝抿唇不語,卻沒有再叫人動那張桌子。柳貴妃自從清竹死後,穿的更是素淨,不隻是出於什麽心理,每次出門都要帶著清梅,一點也不懂得避嫌。就是這樣,永嘉帝雖然不喜,卻從沒有懷疑過她。

德妃身邊還跟著乖巧可愛的晗珊,穿的不喧賓奪主,也不過分白淨,倒是最得禮的一個。倒是朱嬪,不知怎麽回事,總是抬頭向外看,似乎有些緊張。

“大匽使團到——”

隨著一聲通報,以為身著華裳的中年美婦緩緩走了進來,太後看見她有些驚訝,永嘉帝也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這是和大匽皇帝十分恩愛的皇後娘娘?

若是大匽最尊貴的皇後娘娘親自駕到,想必他們來的目的並不簡單。莫不是那個病秧子太子殿下快要不好了,所以皇後親自出馬來大夏尋求幫助?

不過太後和永嘉帝還是有禮的站了起來,兩方都算是差不多的地位,雙方客氣的寒暄了一會,便各自入座。

大匽的皇後娘娘妝容精致,朝著整個華膳殿環視了一圈,眼睛定格在那個空著的座位上。太後笑道:“想必是梳妝打扮破費時辰,皇後娘娘倒是不必擔心。”

大匽的皇後看了看太後,雙方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多謝太後娘娘寬容,小兒性子不好,在這多有打擾,區區薄禮,還望太後娘娘不要嫌棄。”

說罷大匽的皇後娘娘揮了揮手,對方使臣便雙手奉上了這次所帶的奇珍異寶和大匽特產。永嘉帝有些不解,正想問太後到底在打什麽啞謎,這時候殿外突然傳來通傳的聲音。小太監的聲音裏不自覺的抬高了調,似乎有些吃驚。

“淑妃娘娘到——”

聽到林毓來了,永嘉帝不自覺的直起了身,可在看見林毓的一瞬間便愣在了那裏,猶如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砸到了自己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