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和皇後都停在了宮門處,跟著太子妃的殯車一直往前走,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皇後和林毓一眼,對著她們笑了笑。

皇後看著太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太子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突然上前走了幾步,一下子跪在了皇後的麵前,伏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三個頭。林毓在一旁被嚇了一跳,皇後則立時流下眼淚,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母後,一切都安排好了,保重。”

皇後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太子歎了口氣,突然拍了拍林毓的肩膀,聲音有些嘶啞:“你回來的這些年,哥哥也沒有怎麽好好照顧你。如今,還要將這樣大的一個攤子交給你,是哥哥不好。這輩子哥哥欠的人太多,等來生一起還吧。以後,定要好好孝順母後,她是你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了。”

林毓聽著他的話一陣陣心驚,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太子卻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便要離開。

林毓扯住了太子的衣角,被她扯了這麽一下,太子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笑著看她。

“哥哥,你...”林毓抿了抿嘴唇:“什麽時候回來?”

皇後在一旁也期盼的看著太子,眼中盛滿了希冀,太子看著她們,抿唇笑而不言。輕輕的又拍了怕林毓的肩膀,深深的又看了她們一眼,轉身走了。

皇後抓住了林毓的手,攥的緊緊的,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太子的身影漸行漸遠,眼淚也流的停不下來。

“母後?”林毓看著遠方,已經沒有了太子的身影:“我們回宮去嗎?”

皇後的情緒此時已經平複,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腳步卻不肯挪動半分。又呆了好一會,突然看到遠處,安國公世子帶著軍隊緩緩而來。

林毓驚訝的看了皇後一眼,皇後冷笑道:“總算還有一個識趣兒的,本來也用不著他,既然來了,倒省了我的事兒。”

安國公世子走到皇後麵前,跪下行了一個軍禮:“給娘娘請安,三皇子的府兵已經全部殲滅。”

皇後冷淡的看著他:“是麽?府中家眷可都齊了,尤其是三皇子那個嫡長子,可別給本宮落下。”

安國公世子有些為難,半晌才說道:“三皇子府中,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已經全部殲滅,並無活口。”

皇後顫了顫,林毓能感覺到她的驚訝,可表麵上皇後依舊淡然:“太子倒是聽本宮的話,既然如此,你便跟著本宮進來吧。”

一行人剛剛走進宮,從季翠閣方向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一個宮人,看見皇後便直接跪下,哭到:“娘娘,不好了!季翠閣不知為何染上了瘟疫,四皇子和白修媛都染上了,現在,現在整個宮裏都亂作了一團,娘娘,這可如何是好啊!”

皇後慘淡了笑了笑:“先封了季翠閣吧,本宮還要先去一趟正德宮。是白修媛不聽本宮的話,非要去正德宮,又能怪的了誰呢?”

小太監臉色一白,看見皇後娘娘身後的軍隊,有些膽顫,霎時便低下了頭,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林毓隱隱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整理好神情,輕輕握住皇後的手,看見皇後詫異的眼光,對她安撫的笑了笑,說道:“母後,沒事的,哥哥去給嫂嫂送行了,這個宮裏還有我。”

皇後握著林毓的手緊了緊,重重的點了點頭,笑道:“好孩子,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父皇吧。”

從宮門口到正德宮,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今天的林毓卻仿佛走出了一個世紀。她隱隱約約能看到前方的路,能看到她皇兄費盡心力為她鋪好的這一條康莊大道,能看到這條路上皇兄和母後帶著血的腳印,一步一步,深深淺淺。

她仿佛看到遠方,她如今正躺在**無法動彈的父皇正怒氣衝衝的看著她,看著她的母後。她仿佛能聽到三皇子府中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和稚子淒厲的哭聲,林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可還是生生的忍下了。

成大業者,不都是這樣嗎。

哪一張王座之下不是血流成河,哪一個龍椅旁陪葬的不是無數冤死的鬼魂,林毓前世今生這麽多年走過來,心早就涼了。為了大匽,為了母後,為了皇兄,為了嫂嫂,為了幾年之後和永嘉的那個承諾。

這個皇位,她必須拿下來。

當初林慕秀憑著相府便能坐擁萬裏江山,如今她身後有兵將如雲的雄師,有家底深厚的安國公府,有母後的六宮大權在手,還有太子哥哥不惜自毀名聲給她創下的這般獨一無二的局麵。

這個江山,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

“娘娘,正德宮到了。”

皇後和林毓帶著無數身穿盔甲的士兵走進宮中,卻一路上暢通無阻。走到正德宮門口的時候,皇後突然停了下來,示意身後的安國公世子等在外麵。而後頓了頓,領著林毓和幾個小宮女進了正德宮。

正德宮的守門太監全部都恭恭敬敬的,對著皇後和林毓行禮,眼睛仿佛看不到他們身後的軍隊。林毓鼻子很是靈敏,似乎能聽到周圍的異響,她有些緊張,卻發現周遭的氣息十分熟悉。驀然看向某個角落,卻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如墨染般漆黑。

林毓心下安定,回頭看了一眼,便跟著皇後一起進了正殿。

誰知一進正殿卻看見披頭散發的二皇子、二公主和貴妃,他們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裏,林毓有些驚嚇,可到底沒有失態,皇後卻像是沒有看見他們一樣稀鬆平常,整個宮殿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味道。

“既然你已然贏了,為何不殺了我!”貴妃的姿容還算是正常,她身旁的二皇子和二公主,一個瘋瘋癲癲,一個儼然已經呆滯。

“你怎麽知道我不殺你?這半輩子走過來,我最想殺的人就是你,可是前幾日,淑妃的事情一出,我就改變主意了。我覺得,在你死之前,有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下為好。”

貴妃一愣,皇後淺淺的笑了笑,轉身進了內殿。

內殿裏的味道林毓無法形容,像是存放了許多許多的腐肉,在這樣的季節裏散發著惡臭。

正德帝虛弱的躺在**,絲毫動彈不得,他看見皇後和林毓走了進來,並未露出林毓想象中的那種怒氣。

在一旁伺候他的小太監看皇後來了,趕忙行了個禮,而後退了出去。

皇後在床的一旁站定,便不再向前走一步。她看著正德帝,久久說不出來話。

正德帝閉了閉眼睛,而後歎道:“是朕......對不起你們。”

皇後聽罷嘴角扯了扯,帶了些嘲諷,卻並不說話。

“熙然的事兒,朕知道了。”說完正德帝咳嗽了許多下,皇後沒有上前去幫他順順氣,林毓也沒有。許久之後,正德帝繼續說道:“人之將死,許多事情才看的清。當初是我不對,這麽多年以來,也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太子,對不起靈兒。軒兒昨兒還來過,告訴我,他會把老三和淑妃都殺了,也會斬草除根,現在看起來,想必他都已經做了。”

皇後難得看了看他,突然笑道:“是啊,軒兒把他們都殺了,連三皇子的那個嫡子都沒有放過,還有白修媛和老四,如今也染上了瘟疫,想必時日也無多了。如今活的最多的,竟然是你辛辛苦苦豎起來的擋箭牌,還有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跟擋箭牌鬥了個你死我活的貴妃一脈,是不是很諷刺?”

皇帝聽完這段話,猝不及防的咳嗽起來,林毓瞧他那個辛苦的樣子,著實有些不忍,便上前用手帕接住了正德帝的咳嗽,並幫他順了順氣。等到正德帝漸漸平複之後,林毓又默默的走回了皇後的身後。

正德帝眼中似有淚光,聲音也帶了些不自然的低沉:“這些年,都是朕的錯,都是朕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