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一番話似乎是說到了眾人的心裏,一時間大殿之中寂靜無聲。就連皇後娘娘也不知被觸到了什麽傷心事,臉色頗有些蒼白。她靜靜的倚在鳳椅上,道:“南歌說話一貫這樣,林嬪莫要介意。你的好心本宮心領了,不過皇上向來敬重本宮來本宮這裏的日子也是很多,有這個時間不如關心關心你的妹妹。”

“哦?”林毓眼睛一眯,看到了坐在下首很遠的林慕秀,淡淡笑道:“娘娘說笑了,臣妾並沒有什麽同父同母的妹妹,若您說的是秀答應,她向來心思縝密,聰慧無雙。也無須臣妾一個小小的嬪位關心。”

謝江夢似乎聽不見林毓口中的話,撫了撫自己的額頭,似是十分乏力一般:“本宮這頭疼又厲害了,說了這麽一會子話也乏了,都且退下吧。”

眾人紛紛起身答是,行了禮之後按照份位魚貫而出。

林毓剛剛要上轎攆,就聽見身後林慕秀叫住了她:“姐姐稍候。”

林毓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知秀答應叫本宮有何事?”

“姐姐與我本是同根生,又何必相煎太急?好歹都是父親的女兒,就當真一點情麵都不顧了嗎?”

林毓看著林慕秀有些氣憤的小臉,看著這大庭廣眾之下紛紛駐足看熱鬧的妃嬪,眼中的冷意是藏也藏不住。

“本宮不是秀答應,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本宮與你並不是一母同胞,又何來同根生,況且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又哪裏來的相煎何太急?本宮從沒有想過要加害於你,這青天白日的,可不能隨便汙蔑人。”

“姐姐!”看著林毓油米不進的態度,林慕秀也有些急了。“想你我二人也曾同吃同食過十幾年,即使母親做事有失偏頗了些,姐姐也不至於如此恩斷義絕。我們本是親生的姐妹,鬧成這樣又是何苦呢?”說著林慕秀頗為情真意切的拉住了林毓的手,卻被後者狠狠甩開。

一個連說話都要時時刻刻給自己上眼藥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自薦枕席來當她的妹妹?憑你也配?

“什麽叫做事有失偏頗了些?敢情那毒藥不是下在答應的碗裏,答應不知道藥性的痛苦。那香料答應也從來沒聞過,冰玉梧桐也沒有碰過,所以不知道失去至親是怎樣錐心刺骨的痛。你母親害死我娘親,鳩占鵲巢十幾年,自我出生起就開始在我身上下藥,如此惡毒的心思,答應一句有失偏頗便想草草了事了?

如今我與你兩廂恩斷已經是大度的表現了,怎的,還想讓我好情好意的扶持殺母仇人的女兒不成?況且你話語之中字字珠璣,暗含深意,先是暗指我加害於你,後又想汙蔑我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就憑你這樣的心思,也配當本宮的妹妹?就算是相府小姐又能怎樣,現在還是一樣的告訴你,想要和我重歸於好,簡直就是做夢!”

說罷林毓上了轎攆,雲錦和千雪一左一右的站著,千雪恨恨的看了一眼有些目瞪口呆的林慕秀,雲錦則是在心裏為這位真性情的娘娘默默的鼓了一個掌,就這麽揚長而去了。

眾人看著熱鬧沒了,也就散了。但在心裏,不免鄙視林慕秀幾分。也有人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暗暗的把林慕秀劃到了不容小覷的人物裏。

朱瑾冷眼看著,嗤笑了一聲便也就走了。唯有姚依蕾不懷好意的諷刺道:“真是像個牛皮糖一樣的,明明是個蛇蠍心腸,偏要來裝什麽白蓮花,也不嫌自己惡心。”說罷也不管林慕秀是怎樣的麵色冷硬,扭頭就走。

隻留下林慕秀一人在昭陽宮空曠的門前,攥緊了手掌,心裏冰涼一片。

其實林毓也並不好受,她對林慕秀的感情不似朱顏鳳和皇後一般,是真真切切的仇人和宿敵,於林慕秀她心裏總歸還是複雜的。上輩子那幾十年的記憶似乎還猶然存活在她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很多時候對林慕秀說了狠話,看她傷心的樣子林毓自己也有些難過。

但是書中所寫的真相和林慕秀親手準備的一碗糖水,卻也讓林毓無法原諒她,更無法真心相對。林毓隻能說,如果林慕秀自己不找上門來,她一定不會主動對她出手。

兩廂情斷,再不相見是最好的選擇。

千雪在一旁看林毓的臉色十分不好,又轉頭孩子氣的瞪了一眼林慕秀:“娘娘不必與她生氣,這人自小心眼就多得很,和她那惡毒的母親一模一樣!”

“千雪慎言!”林毓嚴厲的製止了千雪即將說出口的話,她這人自小被父親扔到軍中,養成了一副非黑即白的性子,因著是父親一手**出來的人,自然是對朱顏鳳那邊的深惡痛絕。但她心思單純,這皇宮之中多的是看不見的眼睛在背後盯著,可是不能亂說話,多說便多錯。

不過林毓看見千雪一瞬間有些喪氣的表情,也是不忍心,終是低低的歎了一句:“行了,她以後怎樣我是不管,隻別來煩我也就是了。若是還像今天這般不長眼,你家娘娘也不是吃素的,”說到這林毓眼神暗了暗,“總要讓她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什麽人能招惹,什麽人不能。”

“娘娘說的是,若她還敢這般糾纏,千雪就要對她不客氣了,我的拳頭可不是白長的!”

雲錦在一旁看著千雪信誓旦旦的樣子,看她們主仆倆的樣子也有些感動,嘴上卻笑罵道:“你這個沒有把門的嘴啊,娘娘才剛說過讓你慎言,話都聽到狗耳朵裏了。”

千雪吐了吐舌頭,林毓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頭:“看你以後長不長記性,在這般言語無狀,就罰你代替白鷺整天呆在鍾毓殿裏,不許出來。”

聽這話千雪趕忙求饒,走著路也不老實撒嬌賣癡的,逗的林毓心情總是好了些。

林毓站在鍾毓殿的門外,看著滿宮綻放的粉白色梧桐花,想起那日父親在她麵前流露出來的表情,眼中湧出一陣懷念。梧桐樹的枝幹高大威武,直通長天,自是有一股子神勇的氣勢。就好像她素未謀麵的娘親,雖是一介女流之輩卻勝似男兒,不懼不畏風華絕代。

“妹妹在這裏呆呆愣愣的站著做什麽呢?現在正是春老虎天氣可奇怪的緊,小心吹那起子風再得了風寒。”

林毓聽見聲音不禁回頭看去,原來是秦樓月盈盈站立在她身旁,正溫柔的看著她。林毓心裏一暖,牽住她的手:“姐姐也回來了。”

秦樓月點點頭,拉著她往前走:“說起來這滿院子的梧桐確實好看,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和你這性格倒也般配。

今兒那事兒我也見了,那個秀答應根本就是笑裏藏奸沒安好心。

雖說你與她還有那麽幾分姐妹關係我這麽說也有些不妥當,但既然你對我好,當我是姐姐一樣看待,我就不免多叨叨兩句。

那樣的人,心思深沉,每句話都拐了好幾個彎,若今兒碰見的不是你這種有什麽立馬就說出來的。就算你沒有被迫和她交好,怕是在別人眼裏你也成了忘恩負義,心腸冷硬的了。”

林毓恩了一聲:“姐姐在宮中這麽多年,看的就是比旁人透徹。她是什麽打算我也知道,自然是不能如她所願。就憑她母親,我不主動害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秦樓月也是聽過那些八卦傳聞的,這時候也隻能拍拍林毓的手,道一聲:“妹妹受苦了。”

兩人正相攜往裏走呢,經過右偏殿的時候南宮疏影不知從哪裏站了出來,臉色陰沉的看著她們兩個。林毓不禁奇了,這南宮疏影嘴是毒了些,心氣兒也傲了些,腦子卻還不是那麽的不好使,此時還敢這般怒目相向,難不成竟連個時務都不識得了?

“常在站著是做什麽,專門來迎接本宮的不成?”南宮疏影聽見林毓的問話,竟是恨恨的轉過頭,揚長而去。沒一會右偏殿裏便傳來宮女的求饒聲,林毓搖搖頭,也不管她們,反正都是籠子裏的小鳥,蹦躂不了多高。

可沒成想晚上羅裳又求到了自己門上,林毓冷冷的看著麵前這個跪在地上,發絲都有些散亂的小宮女,如此這般形態還真有些楚楚可憐。

“羅裳求求林嬪娘娘,就讓我回來伺候您吧。南宮小主實在是恨透了奴婢,每日非打即罵,偶爾還對娘娘出言不遜。奴婢真是一刻鍾都呆不下去了,求娘娘開恩,救救奴婢吧。”

林毓冷眼瞧著,看她都到現在了還想著皇後娘娘布下的任務呢。羅裳也真是大膽,當這鍾毓殿是什麽?半夜三更的想和誰見麵就和誰見麵,連個痕跡都掃不清楚。

“我知道你忠心,”對皇後忠心。

頓了頓,林毓繼續道:“可本宮這裏的宮女太監都是有規製的,多了一個你可就趕上四妃的份例了。也不是本宮不幫你,實在也是不敢僭越。不然我找個機會把你送到內務府,再讓杜公公給你找一個好一些的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