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她還在找?”傅明義不客氣地噴出一口酒水來,不敢相信地去看裴景軒。

裴景軒一反平日的溫潤沉穩,擰著眉坐在沙發裏,手裏的酒半點都沒有碰。

“這個程江南是怎麽想的?她就不怕嗎?如果你媽知道你的手傷跟她有關,還不把她給吃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直接把這些忘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找麻煩,她傻了吧。”

裴景軒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怪他不該罵自己的女人傻。傅明義連忙舉高了手,“口誤,口誤。”

他的表情這才緩下,眉頭又擰在了一起。

“不過,程江南也夠執著的,都過去了十六年了,還要找!”說這話時,傅明義眼裏又閃出了敬佩,扭頭過來看自己的好朋友,“你打算怎麽辦?直接攤牌?說你就是景哥哥?”

“如果可以攤牌,早就攤牌了,何必等到今日?”這才是他煩亂的地方。程江南的死心眼,有時也夠讓他莫可奈何的。

“明明可以裝傻的事她都要攬上身,要是再讓她知道我的手是因為那件事而傷的,豈不要以死謝罪?”

“那倒不至於。不是說她還有個弟弟嗎?她再傻也不能冒著弟弟犯病的危險去死啊。”

傅明義的話並沒有讓裴景軒感到輕鬆,反而更沉,“她弟弟的事就夠讓她頭痛的了,若我的身份再揭開,就正好夠她生不如死的了。”

“也是啊。”傅明義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一邊是生病的弟弟,她不能以死謝罪,一邊是你這斷了的手,她恨不能以命相償,這麽一來,她算是處於水深火熱當中了。”

“這些事都不是事,隻是她的性子,太過執著。”裴景軒忍不住感歎。正如傅明義所說,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提十幾年前的事。

“你可以跟她直說啊,說那件事你也存在一定問題,是你臨時改了暗號,她才八歲,又在晚上,注意不到那麽多,你受傷怪不了她多少。再者說,她不是為了救你也失去了腿嗎?你們這頂多算是扯平了。”

裴景軒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如此解決這件事。

“我再想想,或許有更穩妥的辦法。”

對麵的傅明義莫可奈何地搖頭:“你這事,就輸在太在乎她上,經驗告訴我,用情至深隻會害人,還是不要的好。”他放了酒杯,邁開大步高調離去,邊走邊打電話給不知是阿A還是阿B的女友,“寶貝,想我了嗎?我想你了。”

程江南下班來找裴景軒,卻在走廊裏看到了裴慕陽和杜純語。他們近來似乎走得挺勤的,她記起上次在JX樓外他和杜純語見麵的情景,還有後一次,他開車來攔自己,似乎也是從杜純語的國內部過來的。

裴慕陽屬於那種什麽都淡漠不在乎的人類,而杜純語則正好相反,是極端犀利認真的類型,這兩個人會走在一起倒是讓人挺驚訝的。

兩個人都不是她該惹的,她退回來,從別的路離開。

“裴景軒。”推開老板包廂的門,她叫。裴景軒像被忽然驚醒似的,一臉茫然地來看她,好一會兒才醒轉,“下班了嗎?”

看到程江南點頭,他站了起來,“回家吧。”

“你的西裝。”程江南用下巴點了點他背後的西裝。他哦了一聲,反回去拿。平日裏,裴景軒的記憶裏相當地好,是絕對不可能出現落掉西裝這種事的。她隻當他近期壓力過大所致,也並未放在心上。

之後幾天,裴景軒一直都很忙,幾乎不著家。程江南去過他的律所,沒聽到有什麽非要他出馬的官司,倒是下班的時候聽老湯說起過,他最近跑派出所跑得勤。

她相信他,並沒有亂想,更知道,他無論做什麽都有他的理由,所以不曾在他麵前問起過什麽。時間一天天過著,轉眼接近期末。她也忙起來,有時會直接歇在學校,原本的天天見麵變成了一周一次。

周六,她去看了程江北。下個學期就要高考,所以學校隻給了高三學生一個星期的假。正好裴景軒會去美國過年,她拒絕了他同行的邀請,決定用一周的時間陪程江北。裴景軒並不勉強,提醒她給程江北買幾套好衣服,別舍不得刷那張卡。

鄔梅梅早就騰出地兒來,把家裏打掃幹淨,讓他們過去住。她也不回家過年,這幾年,他們都是一起過年的。

一個年過得也算有滋有味,不知不覺,一個星期就過去了。程江北要開始補課,她也要去上班。程江南親自將程江北送到學校,還不忘囑咐他要照顧好自己,生活上有什麽需要隨時跟自己說。

“姐,你希望我考什麽學校?”程江北突然問。

他的成績一直很好,她從來沒有擔心過他的學業。聽他這麽問,理所當然地出聲:“當然是考你最想考的了。不過,也不要太累,注意身體。”

他點頭:“姐讓我怎麽考就怎麽考。”

程江南開心得去摸他的頭。他一下子避開:“姐,我是大人了。”

“對不起,姐錯了。”程江南連忙道歉,片刻,若有所思地點頭,“江北真的長大了,姐姐都隻有你肩膀高了。”

“放心吧姐,不管我長多大,都不會不管你的。”他突兀地傾身過來,抱了一下她,眼眸裏流露出來的是認真。

程江南被感動到,也抱上了他:“爸媽要是知道你長大了,還長得這麽好,一定會很開心的。”

“姐也開心吧。”對於父母,他並沒有多深的印象,倒更關心程江南的想法。

“當然開心了。”

程江南拍了拍他的肩,退出來,又忍不住去打量他。程江北身形修長,一張臉俊俏漂亮,就算女孩子都沒有幾個能比得過的。

漂亮又成績好的男孩子,一定有許多人喜歡吧。她忍不住提醒:“高三很重要,千萬不能談戀愛。等考上了大學,你要怎麽談都可以,姐不會攔你。”

“我有姐就夠了。”程江北笑著回應,並沒有因為程江南的話題而顯露羞澀。程江南自然不會把這話當真,也開著玩笑去應:“嗯,以後姐天天跟著你,你得供姐吃供姐喝,姐的下半輩子可全搭在你身上了。”

“姐……”程江北想說什麽,最終卻隻道,“隻要姐不離開我,你讓我怎樣都可以。”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了。”程江北身邊隻有她這一個親人可以倚靠,她能體味他的孤獨,哪裏還能說什麽。此時,她倒希望他能快點高考,等到上了大學找一個貼心的女朋友,就不會這麽孤獨了。

送走程江北,一邊的鄔梅梅忙一個勁地抖雞皮疙瘩,“你們這哪裏像姐弟啊,都快成一對戀人了。這會兒十八相送,誰都舍不得誰。”

程江南走過來拍了她一掌:“嘴巴越來越油了哈!”

鄔梅梅忙哇哇地叫著躲她,兩人鬧完了,又像麻花兒似的扭在了一起。鄔梅梅恢複了正經模樣:“坦白說,你不覺得程江北對你霸道過頭嗎?”這些天,她都看在眼裏,不管程江南做什麽,他都要插上一手,還經常以保護者自居。

程江南彎了彎眼:“這就是有弟弟的好處啊,誰叫你沒有弟弟沒人疼。”

“死程江南,就知道打擊我!”兩個人又鬧成一團。這些話,自然是隨口說的,誰都知道程江北是她弟弟,又是個姐控,見怪不怪。

裴景軒到了初十才回來,精神不是很好,眼底壓了一片青色。

“很累嗎?”來接機的程江南看到,自然是心疼的。裴景軒來抱她,壓著頭在她的頸上狠狠吸氣,好一會兒才鬆開:“回來的感覺真好,看到你,什麽累都沒有了。”

裴景軒去美國是陪他母親過年的,裴家的親戚基本在本地,所以不需要去走訪親朋友好友。程江南不明白,他這疲勞是從哪裏來的。

他閉口不談和母親過年的事,她也來不及問,因為才下飛機,裴百煉的電話就跟來了,要他回去吃飯。

年沒在裴家過,飯是不能不吃的,裴景軒一路風風火火買了東西,直奔了裴家,剩下她一個人回了公寓。

裴景軒當晚沒有回來,隻發微信來說爺爺要他留到十五祭完祖才能走。他不好拂了老人的意思,隻能留下來。

本來是相當思念他的,卻也知道他沒辦法,不想一個人麵對著空空的屋子,學校又已放假,程江南最後去了鄔梅梅家。

鄔梅梅比她要多上三個小時的班,她帶了一本專業書過去,下班後就躲在大陽台後看,正好打發時間。

過道裏,傳來各種腳步聲和說話聲,這個位置相當巧妙,可以聽到外麵的聲音卻不會被人發現。

“裴家這些天門坎都快被相親的人壓垮了,你怎麽不去插一腳?”有懶懶的聲音傳來,突兀地透入她的耳膜。程江南對這聲音並不陌生,是傅明義的。聽他說裴家,她一時豎起了耳朵,馬上,另一道女聲響起:“我怎麽不去,你不清楚?”竟是杜純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