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才出聲,“你有什麽證據?”
裴藍橙從隨身帶的包裏拿出一疊厚厚的東西來,擺在桌上,朝程江南推過去。程江南看著東西沒有動,她不敢動。長這麽大,她極少怕什麽,每次遇到事情都會迎頭撞上去,就算撞個頭破血流都無所謂。
可此刻,她甚至聽到自己的心髒在顫抖。
裴藍橙也不催她,繼續用無波的聲腔講話,“十六年前,方美玲借著我出差的機會,強行讓人拔掉了我母親的插管,宣布她死亡。回來後,我父親多方隱瞞,卻還是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十分生氣!”
她的眉眼裏驟然凝出了淩利,顯見得,到如今依然介懷著這件事。
“為了報複她,我讓人把裴景軒送進了疤哥的乞丐團夥。那時的我確實想她失掉這個兒子,但從沒想過要斷他的手。她方美玲要了我母親的命,僅讓她兒子斷手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她擰起了唇,顯露極至的陰狠!
程江南無端地滾起了冷汗,她記得,當年疤哥是有意將裴景軒賣掉的,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如果賣掉,裴景軒逃不出,結果隻有一個,生生折磨至死。這樣,不知道比斷手要殘忍多少倍。
“事後,裴家發動了大量人員偷偷尋找裴景軒的下落,也封鎖了所有通道,他就隻能呆在乞丐團夥裏,哪裏都去不了。”
這就是當年疤哥雖然想賣掉他,卻遲遲不動手的原因吧。
“雖然很恨方美玲,但隨著時間的拉長,那份要借著懲罰她兒子來償還我媽的想法也就漸漸淡了,我曾向疤哥發過命令,讓他尋找合適機會把裴景軒給放了。隻是奇怪的是,疤哥一直未放,之後便發生了斷手事件,緊接著,他被救走。”
“他斷手後沒多久,方美玲就找到了我,拿出我設計裴景軒的證據,把他斷手的事情一並推在我身上,逼我在爺爺麵前提議,讓裴景軒進入公司參加管理作為對他斷手的補償。”
她真的那麽做了,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做就代表著完蛋!
“她為什麽不直接把證據給爺爺?”這樣做,裴藍橙就會失寵,裴百煉裴翟耀都會對她失望透頂,估計再想碰公司的事、受重用就不可能了。
裴藍橙的眸光淡淡地閃了一下,“她不是傻瓜,知道我會查,如果查到是她自己傷了自己的兒子,我們家就再不可能讓她進門了。當時我也疑惑過這個問題,當然,還有更多疑點。裴家的人無孔不入,為什麽遲遲找不到裴景軒的人?我早就向疤哥下達了放人的命令,為什麽他要一拖再拖?又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把裴景軒的手砍了?”
“後來,我注意力放在了方美玲的身上。她當時是找裴景軒的總負責人,所有的人都由她指揮,所有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匯報到她那裏。大家認定她是裴景軒的母親,救兒心切,一定會盡一切努力去找兒子的,可她明明在乞丐團夥附近出現過數次,愣是沒有找到裴景軒。她手下的人有極大一部份可是從巫騰危父親那裏征調過來的特種兵,是絕對不會如此疏忽的。而且,提出不許報警隻暗訪的提議的也是她,這不符合常理。”
“為此,我展開了調查,才知道,特種兵都被調到了外省尋訪,在本市找人的隻有幾個家裏人。我用了些手腕,打開了其中一名家裏人的嘴巴,他這才告訴我真相,原來方美玲早就知道裴景軒的下落。她數次去乞丐團夥,隻是和疤哥見麵。知道下落卻不救兒子,跟疤哥見了麵還會發生斷手事件,這些林林總總一分析,一切就明了了。但我還是不太相信她真的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隻是拿著證據隨意去套了她,沒想到,她竟承認了。”
程江南的手猛彈了一下,碰到了杯子,撞得杯子裏的水一陣晃**。她開不了口,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抓著自己的喉嚨,指終於伸向那疊資料。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麽殘忍的母親?”即使知道除了裴藍橙的講述外,自己手下的資料足以證明一切,她還是不肯相信。
太難以置信了!
“玻璃幕牆事件也是她設計的,原因我不清楚。”裴藍橙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是要結束談話的意思。
程江南低頭急出了聲,“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材料是可以造假的,“事實”是可以捏造的。
裴藍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信與不信,在於你。不過,你手上的資料可以當證據用,上了法庭是起法律效用的。”她抬步就走,伸手拉門。
拉了一半,又回頭,“我做這些,並非要幫你,而是不希望慕陽恨我。程江南,如果你相信,就麻煩向慕陽澄清一下。如果不相信,就去查清楚了再跟他澄清。”
她這是介懷著上次兩人說話被裴慕陽聽到的事,想必事後,裴慕陽找了她麻煩,才逼得她來找證據吧。
她完全一副不怕程江南追查的樣子,走出去時,粗跟鞋踏得特別有力。程江南緩緩地垂下身子,低頭去看壓在自己指下的資料,眼裏晃動著破碎的光芒。方美玲,真是這樣的人嗎?
裴藍橙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是知道她不會偏聽偏信,要去查的,卻還是把資料拿了出來,足以證明,她沒有說謊。而她沒有提出別的要求,隻要自己跟裴慕陽去澄清那天在她辦公室裏說出來的話。在別人看來,匪夷所思,但程江南知道,裴慕陽對她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而顯然,就算她自己開口解釋,裴慕陽也不會相信。
越是印證她沒有撒謊,程江南的身體就越涼,蒼白的臉上甚至滾出了冷汗。方美玲,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拾出,看到了裴景軒的名字。這個名字一顯露,心口便一陣劇痛,像誰在上麵狠狠擰了一記!
好一會兒才出聲,“喂?”
“老湯到了門口,怎麽沒看到你?”那頭,裴景軒道。聽著他這醇厚溫和的聲音,程江南拚命咬住唇,好想哭!
“怎麽了?”裴景軒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出聲問。
她這才用力吸氣,以平息自己的情緒,搖頭,“沒事,我出來買了點東西,在咖啡館這邊,現在馬上回去!”
“好,小心點。”裴景軒不忘囑咐,那邊有人在叫,顯然還很忙。“晚上見。”他低語,欲要掛斷電話。
程江南*一口氣,叫道:“裴景軒!”
“嗯?”那頭輕應,原本要掛斷,此時又停下。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隻道:“晚上見。”
上了老湯的車,車子駛出去,朝公寓的方向。程江南依然沒有從剛剛裴藍橙給予的震驚中醒轉過來,腦袋蒙蒙的,臉色蒼白,連老湯都注意到了。
“程小姐,您生病了嗎?”
“沒啊。”她幹幹巴巴地搖頭,努力地想要變得自然一些,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老湯。”她低頭看手裏的資料,去叫他,“裴景軒的母親對他怎麽樣?”
“夫人?”老湯略為意外,想了一下還是回答,“夫人對老板一直很嚴厲,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們就沒有……什麽親密點的互動嗎?”她想聽聽關於方美玲是怎麽疼愛裴景軒的這方麵的事。
老湯努力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搖頭,“估計他們私下裏會有吧,但外人看到的,向來都是夫人要老板完成各種各樣的學習任務。老板六歲回的裴宅,但那時他已經學完了初中的課程,準備接受高中教育,還學習了至少四國語言。”
這些聽在程江南耳裏,簡直就是神話。
“一個六歲的孩子學這麽多?”
“嗯,就算回到了裴宅,夫人都沒有放鬆對他的要求。好在少爺懂事,雖然夫人沒有陪在身邊,也一樣都沒有落下。”
老湯的眼睛亮了亮,“這輩子,我還沒有看到過比老板更聰明的人。”他這話,分明是讚賞,程江南卻覺得心口更痛了。一個六歲的孩子,應該擁有的是自由和快樂,他卻……
“老湯,去公司!”在離公寓不遠時,她突然出聲。老湯一臉疑惑,但還是把車子拐了回去。
到達JEL,已經是下班時間,因為有老湯陪著,她一路順通無阻,直接到達裴景軒的辦公室。老湯沒有跟進去,她一個人進了門。”
一百多坪的辦公室裏,透盡奢華,顯得空闊。她好一會兒才在窗邊看到他的影子,修長的那麽一道,立在那裏,隻穿了白色襯衫,幹淨得像童話裏的王子。
他正在打電話,用的不知道是哪國語言。她是就知道他精通多國語言,卻沒想到是在方美玲的逼迫下從那麽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接完電話,他轉身,一眼看到了門口處的程江南,眉頭抬了一抬,極為驚訝,“怎麽過來了?”
他朝她走來,斜劉海下的目光原本是銳利的,在接觸到她的那一刻變得柔軟。沒等他走到麵前,程江南主動迎上去,伸臂就將他抱住。
門口,端著咖啡的秘書走來:“老板,您的……”這話隻到一半,突兀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