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
“嘩——”
又一位大媽在於超的身邊擠過，她手中拎著的裝著鮮肉的塑料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於超的大腿。
上午的中環街菜市場人總是這麽多，更何況今天是星期六，平日裏要上班的婦人們就都湊到這個時間點來買今天中午、晚上全家人要吃的東西了。用摩肩接踵來形容現在菜市場裏的情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於超很久沒來菜市場了。平日裏他的三餐不是買速食食品就是在快餐店解決，老房子裏的廚房基本是個擺設。並非於超不會做飯，隻是平日裏工作忙，到家沒時間做飯，而且做飯要用到煤氣、水、電、油鹽醬醋等都是額外的開銷，不如在外麵吃比較省錢省事。
以前在鄉裏的時候，於超經常跟著媽媽或奶奶一起去那裏的菜場買菜。那是個小市集，不大，環境卻是髒得很，雞鴨牛羊的糞便遍地可見，空氣中一直彌散著一種難聞的味道，這就使得於超對逛菜市場有了一種抵觸。
城裏的菜市場要大得多，而且環境也要幹淨很多，沒有滿地的牲畜糞便，偶有被踩得稀爛的菜葉，空氣中微有禽畜類特有的臭味，但和鄉裏小菜市場的空氣比起來可是清新太多了。不過耳畔彌久不去的喧雜聲音卻比鄉裏小菜市場要大得多，讓於超呆著也有些心煩。
這個菜市場離於超居住的地方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他此行並非是來買菜的，所以對於周圍有什麽樣的菜攤，每種菜品是什麽價格一點都不關心。他隻是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擁擠的人潮中，小心地避免和擦肩而過的人手中提拎著裝菜的塑料袋發生接觸。
於超從八點半開始就在這個菜市場裏附近轉悠了將近半個小時了，把整個菜市場繞了三遍有餘。他壓根不理會周圍攤主們的招呼，隻是掃視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些什麽。
“到底會有什麽事情？怎麽現在還沒看到呢？”於超有些焦躁地自言自語道。
他從褲袋中掏出手機，劃開屏幕，備忘錄上很清楚地寫著“4月12日上午9點中環街菜市場”。這是他從那封標題為“你是否對這個社會和人心感到憤怒和絕望呢？我能幫你”的郵件中摘下來對方告訴他的時間和地點。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封郵件的內容：
撞倒那個老太太的並不是你，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是不是感到很委屈？是不是感到很憤怒？是不是對這個社會和人心感到絕望了？這個社會的風氣已經汙濁，人心已經腐朽了，你想不想改變這一切？你想不想讓這些將好心視作驢肝肺的人遭受到應有的懲罰，讓社會風氣得到洗滌？
先別急著認同我或否定我。下個星期六（4月12日）上午九點到中環街菜市場來（可以早來，千萬別遲到），那裏將發生一件有趣的事情，看完之後你的心裏就會有答案的。來不來由你，記住，你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P.S.記住，帶好手機。不要告訴身邊的人，再親密的也不行。
於超一字一句地將這封郵件從頭到尾讀了五六遍，起初懷疑是惡作劇，但是對方提及了自己當天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這讓他覺得又不像是開玩笑。當時現場除了他和那個老太太以外，就隻有一些圍觀的路人，但這些人裏麵並沒有他認識的人。如果發郵件的是目睹整個事件的路人裏的一個，那麽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郵箱地址的？如果是自己認識的人發的這封郵件，那他又是如何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的？於超對誰都沒有說起過這件事。
於超百思不得其解，同時又對郵件中那幾句反問感到好笑。改變人心的腐朽？洗滌社會的風氣？每個個人在社會中隻不過是一粒無足輕重的沙子，何來改變的能力。寫這封郵件的人似乎太自大了，他憑什麽誇下如此大的海口？
不過於超對此卻又抱有一絲期待，他真的很希望那個將自己的好心汙蔑成惡行的老太婆得到應有的懲罰，更希望全世界這樣的人都受到懲罰。但他畢竟不是神，不能僅靠意念就達成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希望有人能夠這麽做，自己又能參與其中。
現在這封郵件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管對方是真有這個能力還是惡作劇地說著玩玩，於超的內心還是有種情緒在萌動著。
——去看看吧，反正也沒損失。
於超心裏定了主意。
於是現在他就身處在了這裏，在人山人海間在菜市場內附近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圈，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靠！不會真的是惡作劇吧？
伴隨著期待落空的失望和多日來積蓄的憤怒，於超心裏暗罵道。
手機上的時間快要走到九點。就在於超要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的時候，一條短信發了進來，號碼顯示的是“未知號碼”。
雖然發件人是未知號碼，但於超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是那天晚上發給自己郵件的人。
——他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的？我明明沒告訴過他啊……對了，他知道我的郵箱地址，肯定也知道我的手機號。
於超連忙點開短信，內容是：
沿著中間的大馬路去到北端。
於超趕緊按照短信的指示沿著縱貫菜市場的中環街向北麵走去。
兩旁的攤位漸漸少了，看來是到了菜市場的邊緣地帶了。而前方不知發生了什麽，人們紛紛駐足，開始向一個地方慢慢聚攏。於超想到了或許是郵件裏所說的“有趣的事”，於是他快步上前，搶在人群的前麵向那個地方走去。他想更近距離地看到那所謂“有趣的事”。
在人群流動露出的縫隙間，於超似乎看到了前麵停著一輛轎車，看不清是什麽牌子，但價格應該不菲。
——快要接近了，千萬不要錯過啊。
突然，前方的人群中傳來一片尖叫聲，整個場麵都開始**了起來。
——怎麽了？
於超越發得著急了，眼前還隔著兩個人。
而這時，於超前麵的兩個人中間露出了一條縫，一道人影從那條縫中擠了進來，和於超的肩膀來了個輕微的接觸之後就消失在了身後擁擠的人潮之中。
別人都往熱鬧的地方擠，而這人偏往相反的方向走，是誰都會覺得奇怪的。於超自然不例外。
和於超差不多一米七五上下的個頭，灰色帶風帽的外套，風帽則戴在頭上。裏麵還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看不到正臉。他來回擺動的雙手上都戴著一隻黑色的手套。
這是於超對那個身影的全部視覺印象。而在兩人肩膀相撞的時候，於超感覺到自己側邊的褲子上似乎滴到了什麽**，應該是從那人的手套上沾著的然後蹭到了自己的褲子上。
於超用手摸了摸沾在褲子上的**，感覺有點粘稠。然後將手拿到眼前一看，是刺目的紅色。
——血？
於超腦子裏的第一反應，而且他還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腥味。
——不會吧！
於超心裏大驚，連忙從麵前兩個人的中間擠到了最前麵。
一輛黑色的奧迪A8停在中間，駕駛座的車門開著，車子旁邊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西裝筆挺的男人，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看著前方的地麵。車頭表麵有一小塊刮擦的痕跡，車頭前方則橫著一輛載貨用的小型人力三輪車，橫在半空一側的車輪還在微微轉動著。在三輪車的側方，一個五十多歲老漢癱倒在地上，他的心口處，赫然插著一把水果刀，隻有刀柄還露在外麵，大灘的血跡沾濕了他的衣服。老漢雙目圓睜得對著天空，眼角爬滿深深的魚尾紋，臉上凝滯著痛苦和難以置信的神情，其中還夾雜一抹濃濃的悔恨。
紅色的鮮血在地上慢慢暈開，刺目的紅色也漸漸地占滿了於超的整個視線。他如同石化了一般呆立在了原地，心中的惶恐使得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這就是郵件中所謂的“有趣的事”？
死亡！
毫無疑問的謀殺，而剛剛和於超擦肩而過的男人就是殺人凶手！
於超摩挲著沾在指尖上的紅色，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