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情鍾 四 全麵完結鞠躬
“咻!”
羽箭破空之音撕裂了緊張的空氣,林狼下意識看了自己手裏的弓弦一眼,她依舊安靜的呆著。林狼頓時反應過來,他等待的人,已經出現了,而現在,並非是他預計的夜晚。林狼已經沒有時間去計較是哪個手下犯了錯,又或者自己從一開始就進了圈套。
他隻想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就可以永遠的休息。
這些思緒都隻在瞬間閃過,林狼側頭對副手遞了個眼色,他會意的帶人叢林中衝了出去。而另一隊人在林中散開,以防敵人的偷襲。
林狼眯起眼,長弓拉滿如月,箭矢急速如星,射向路對麵的密林某處,隨著弓弦的震動,一個綠衣人從樹上掉了下來。林狼拉弓時已經判斷出剛剛射箭弓手的位置,而綠衣人的死亡證明林狼的判斷並沒有錯,同時也證明,林狼的確被人算計了。他精悍的臉上掛著一幅無所謂的神氣,反正,這已經不重要了。
楚桀在馬車中百無聊賴的聽著車外的動靜,閑散的意態同林沙白形成鮮明地對比。這些人,大概一個都逃不出去吧。楚桀根本不認為自己那點僅剩的殘部能夠對林沙白的部署造成什麽威脅。不過林沙白顯然緊張得很,平時如果坐在馬車裏也就是拷上一邊腳鏈,今天卻是手和腳都拷上了,雖然鏈子很長也很輕,並不會對行動造成影響,可多少還是讓他不舒服,更何況林沙白還把手銬的另一邊拷在了他自己手上。
在襲擊開始的第一時間碧落就斬斷了馬匹的繩索,受驚的馬兒逃之夭夭的同時還撞翻了幾個倒黴蛋。彼楠和碧落都護衛在馬車旁邊,隻有暗衛沒擋住的漏網之魚衝過來時才會出手。
林狼神色嚴峻,林沙白一方的暗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彼楠和碧落並沒有正麵加入戰局,不然的話,自己這方會更加吃緊,不過,他們也有一個殺手鐧。
林狼嘬唇發出尖利的哨聲,激戰中的死士聽到哨聲後立刻咬破含在口中的藥丸蠟殼。林狼又接連射出數箭,每一箭都讓一個暗衛永久的躺下。
林沙白聽著數聲淩厲的破空之音後,碧落彼楠都低低的驚呼出聲,皺眉道:“情勢如何?”
“有個很厲害的弓手,暗衛居然躲不開他的一箭。”
楚桀聞言低笑,那肯定是林狼,他曾經讚為晉國第一弓手的人。
“碧落,殺了他。”林沙白攢著鐵鏈,心中暗恨,這個弓手居然能讓楚桀笑出聲,可見不是一般人物,這樣的人,一個也不能留下來。
碧落自信的笑道:“小意思。”
林沙白心中稍定,轉頭看著楚桀俊美的側臉,抿了抿嘴,終究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能黯然低下頭去。滿腔殺機消散,隻剩下無奈,今天過後,隻能讓楚桀更恨自己吧,不能得到他的愛,得到他的恨,倒也不錯。
兀自胡思亂想,隻聽彼楠道:“大總管,這些人有點問題。”聲音中有一絲焦急。林沙白心中一凜,“怎麽了?”
“他們的攻勢卻來越淩厲,比剛才厲害了很多,而且,好像不怕痛。碧落被纏住了,那個弓手還在攻擊我們的人。”
“你去支援他們。”林沙白沉聲命令道。
彼楠猶豫了一下便照做了,她們一開始認為自己不需要出手,可眼下這情形已經容不得她們輕鬆。
林狼看見彼楠加入戰局,嘴角一挑,他等的就是現在。
他從背後抽出一支式樣獨特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將弓弦拉成滿月,向馬車射了過去。
楚桀聽到淒厲的破空之音由遠及近,瞳孔一縮,他太熟悉這種聲音了,這是他還在位時兵部研究出的破雲箭,論威力和射程簡直比的上失傳已久的古秦弓箭,但對弓手的要求也極高,隻有林狼能夠自如使用。楚桀雖然內力被散功散化去,但反應比林沙白快上許多,他一把拉著林沙白從座位上滑下去。林沙白雖然也判斷出有箭射向這邊,但他並沒當回事,被楚桀拉了一把迷迷糊糊就摔在木板上。側腰一痛,巨大的嗡嗡聲在耳邊響起,眼前突然變亮了很多,林沙白發現馬車竟然被一箭射穿,而且馬車承受不了羽箭的力量,車廂已經全部裂開。他記得剛剛是楚桀救了他,狂喜頓時湧上心頭,原來,原來,你還是有一點兒在乎我的。
林沙白笑著看向楚桀,驚恐的發現他的半邊臂膀已經被血染紅。他無可抑製的顫抖起來,如果剛剛楚桀不救自己,那麽他絕不會受傷,而自己一定會變成一具屍體。他想查看楚桀的傷勢,卻被楚桀不耐煩的拍開。林沙白更加焦急,聲音嘶啞著道:“你讓我看一看,到底傷在哪裏。”
楚桀沒有理他,他的眼神追向箭矢的方向,眸中的冷厲讓林沙白心驚。林沙白忽然發現,自己一開始就錯了,楚桀的殘部,並不是為了救他而來,而是為了殺他。否則的話,那個弓手就不會用那麽強橫的弓箭攻擊馬車。
這一點楚桀已經想到了,所以他的神色越來越冷。彼楠被這邊的動靜嚇到,立刻趕回來防禦。林狼挽弓急速射出九隻連珠箭,彼楠從未見過這樣的對手,他似乎能料到彼楠如何躲避,每一箭都射向彼楠移動的位置。
林沙白此刻十分後悔,他不僅料錯了敵人的目的,更可笑的是,由於害怕楚桀被人救走而加上的鐐銬把他們纏在了馬車上。林沙白為了安全鑰匙一向放在碧落身上,這兩個大活人就隻能坐在毫無防備的馬車底板上。
彼楠勉強躲過了第一波連珠箭,第二波頃刻便又到眼前,其中一支箭矢卻脫離彼楠的預料射向了馬車。
林狼雖然是在攻擊的間隙射出的這隻箭,但準頭卻無太大的降低,反正射中楚桀和射中林沙白,對他來說是一樣的,這兩個,都是他必須要殺的人。一想到那晚看到的兩人親吻的畫麵,林狼覺得心中就像煉獄沸騰一般,他咬緊牙關,加快了攻擊的速度。
楚桀一直關注著林狼,他發現林狼突然抖動了一下手腕,心知不妙,隨手拾起一塊銅燭台擲出去。雖然他已經受傷,但判斷依然十分準確,燭台在空中斜斜撞上羽箭,隻是他畢竟失去了內力,勁道比不上林狼,所以羽箭隻是被撞偏了一些。楚桀帶著林沙白滾下馬車,兩人落到地上馬車就側翻過去,那隻羽箭最後是擦著楚桀的肩膀飛過去的。楚桀此時已是痛極,從馬車上翻下來時撞到傷處,斷裂的兩截骨頭在筋肉的包圍中摩擦,骨茬紮進旁邊的肌肉,痛得楚桀幾乎暈了過去,他麵色蒼白,冷汗涔涔而出。林沙白心中陣陣絞痛,恨不得幫他把苦都受了,剛剛的狂喜全部變成後悔,隻是已經於事無補。
碧落見情勢緊急,硬生生拚著受傷殺出一條血路,林狼發現碧落已經擺脫糾纏,便知道自己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他立刻把僅有的三隻破雲箭都搭在弓弦上,挽弓如滿月,激射而出。然後咬破了口中的藥丸。
彼楠和碧落都飛速躍起,想把破雲箭攔下來,因為她們都能看出,這幾隻破雲箭全都射向了馬車的方向。
碧清從掠向林狼的中途斜出,隻攔下最後一隻,她也是占了手中匕首削鐵如泥的便宜,在空中將破雲箭削成兩段,猶是如此,還將自個兒的手臂震得發麻,差點兒就握不住匕首。彼楠和她差不多,隻能攔下一隻,另一隻被匕首掃到稍微偏了一下。此時,她們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楚桀已經痛得有些意識模糊,林沙白根本無法挪動楚桀,隻能撲過去趴在他身上,希望用這具血肉之軀幫他擋一擋。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隻聽得重物落地的聲音,一個男人重重摔在他們前麵,是楚桀殘部的一個死士,他在最後的時刻,以自己的身軀幫楚桀檔過了這一劫。
楚桀傷得很重,右臂幾乎完全斷了,肋骨也斷了三根,一根紮進胸腔。林沙白不敢帶他趕路,記得附近的山上有個飛來寺,給楚桀做了些處理後就把人送去飛來寺。暗衛則趕往別處將大夫和醫藥帶過來。
經此一役,彼楠和碧落對楚桀的觀感有了大幅度提升,但楚桀一直在昏迷中,自然無法感到這二人態度的變化,即便感到了,他也會不以為意吧。
楚桀的舊部全都死了,他們在那時服用了鴆毒,能讓他們短時間內增強力量,悍不畏死,但時間一過,就會被鴆毒奪去生命。而林狼則是射出最後的破雲箭後就服藥自殺,沒有留給敵人殺他的機會。當天的行動。那些人應該並不知道林狼打算殺了楚桀,隻是服用鴆毒之後除了戰鬥之外的意識會變得遲鈍,直到林狼的最後一擊時,他們的藥效差不多已經消失,才在最後一刻救了楚桀和林沙白。
林沙白一刻不離的守在楚桀身邊,楚桀的右臂如今空空****。林沙白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原本打算一生都要把他困在身邊,可此刻林沙白卻覺得,他寧願被百鬼分食,換回當初,讓他選擇永遠不踏入楚桀的庭院。
飛來寺建在山巔,山另一邊就是臨江的斷崖,這寺廟從江上看過去,像淩空建在斷崖上,是以被人稱作飛來寺。
到了飛來寺兩天後,楚桀醒了。他很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的狀況,他看著自己斷臂時露出的笑容讓林沙白不寒而栗。
那種異樣的平靜就像是恐慌將要來臨的前奏,讓林沙白不安,可楚桀對他比從前溫和了許多。讓他有點兒受寵若驚,換成從前,他一定會高興的要命。
他們居住的客房正是臨江的,楚桀在養傷期間唯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著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林沙白擔心他的身體,委婉地提出讓他別站太久,他居然也就乖順的回去睡覺。讓林沙白十分錯愕。
時間越久,林沙白就越發的難過。他寧願要以前那個恨他,輕蔑他,厭惡他的楚桀,也不要這個微笑的人。楚桀的笑,把他所有的情緒都隱藏了。林沙白再也不能從這張臉上看出任何情感。
結束的日子,很快就來臨了。
就如林沙白現在希望回到從前楚桀還完好無缺的時候,後來林沙白也希望回到現在,就算日日都是折磨,日日都如千蟲噬心。
那一天,林沙白醒來時,自己已經被鎖鏈捆在床邊,動彈不得。
那些鐐銬,林沙白不舍得再給楚桀戴上,就一直放在行李當中,沒想到楚桀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楚桀站在窗前,盯著窗下的空穀激流柔聲道:“你想要別人來救你嗎?”
林沙白怔怔的搖頭,苦笑道:“你若想要我死,大可不必這麽麻煩,要不是舍不得你,我死不死,又有什麽打緊。”
楚桀聞言一笑:“我想你也不會大喊大叫讓人來救你,雖然你喊了也是沒用的。你那兩個丫頭和暗衛,都被我下了散功散和安眠散。”
林沙白心中突然變得很平靜,想必楚桀這幾日都在謀劃此事,他並不害怕,隻是覺得可惜,若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人。他戀戀不舍的看著楚桀的側影,低聲道:“你能不能殺的慢點,這樣我就能多看看你了。”
楚桀皺眉道:“你不該說這句話,你應該問我是怎麽給他們下了藥的。”
“我知道,你肯定把藥塞進乘湯的大甑蓋鈕上,下次煮湯時,水汽往上就會把藥化開滴下來,我們都吃一樣的東西,你平時從來不理碧落和彼楠,今天卻故意說她們是大小姐不會照顧人,兩個丫頭不服,就給大家乘湯,所有人都喝了。”
“你知道?那為什麽不阻止我。”楚桀諷刺地笑道。
“我才想到的。”林沙白低聲道。
“嘖,真沒意思,不如我們來玩個有意思的好不好?”楚桀微微眯起眼,笑的很輕鬆的樣子。
“玩什麽?”林沙白順著他道。
“你來猜我怎麽報仇好了?”楚桀笑容收斂,但仍舊有一絲笑意殘餘在唇邊。
林沙白臉色一白,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為了楚桀的恨意而難過,就算明知他恨自己,但痛苦並沒有成為習慣,他愛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林沙白的聲音不住顫抖,“如果你不救我,你就不會受傷,你為什麽要救我。”
楚桀看著他,哂笑出聲,“你真的不知道嗎?”他不等林沙白回答,接著道:“林狼是晉國最好的弓手,對我也一直很忠心,我從沒想過他居然會殺我。可是這幾天我想通了,他一定是看到我們在一起,所以才決定殺了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難道,林狼抱著和自己一樣的齷齪心思嗎,林沙白想。
“嗬,他和你可不一樣。林狼是一個瘋子,他把我當成完美的君主,誓死效忠於我。當我和你這個敵人攪在一起時,對林狼而言,比我死了更可怕,我死了他還可以陪葬,可你卻讓他覺得他的一切都被摧毀了,所以他必須要殺了我。可是我死了,他也活不下去的。”楚桀倚在窗邊懶洋洋的說道。
“不過也多虧了他,我突然想到最佳的報複方式,你快猜吧。”楚桀略有些不耐煩。
林沙白啞聲道:“你要殺了碧落和彼楠他們。”
楚桀“嘖”了一聲,搖頭道:“你真沒想象力,你要知道,雖然搶了我江山的是蕭夢遠,對不起我的是晉國愚蠢的百姓,但我最恨的絕對隻有一個人。”
“是我嗎?”林沙白啞笑。
“你覺得奇怪嗎?如果別的階下囚有我這樣的待遇,一定會對大總管感恩戴德,百般巴結討好你吧。”
林沙白癡癡看著楚桀,微笑道:“我如果是你最恨的人,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恨你嗎?”楚桀笑道。
“你為什麽救我?”林沙白想得到答案,哪怕是在他死前騙騙他。
楚桀微微不自在的避開了林沙白悲傷的眼神,“你知道這裏有多高,如果把你扔下去,會怎麽樣?”
林沙白依舊看著楚桀,低聲問:“你為什麽救我,是不是…”
“你給我閉嘴,我沒在問你這個。”楚桀暴躁的吼道:“回答我的問題。”
“粉身碎骨。”
“對,等別人找到你的時候,大概就什麽都不剩了,因為這裏的野獸,會把肉和骨頭都吃幹淨,即使掉在水中,也會變成遊魚的餌食。他們想要埋葬你的時候,隻能在棺材裏放幾件衣服。”楚桀滿意地笑道。
“你為什麽要救我?”林沙白問道,“求求你,告訴我。”
楚桀走過來,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你為什麽不能說幾句我喜歡聽的話?”
“告訴我,我隻想知道這個,反正你馬上就要把我扔下去了不是嗎?”林沙白懇求道。
楚桀笑道:“真的想知道嗎?”
“求求你告訴我。”林沙白喃喃道,雙眼一刻也舍不得從楚桀身上移開,馬上,就要永遠看不見他了吧。
“好吧,反正快死了,告訴你也沒關係。”楚桀臉上突然出現自嘲的笑容。
然後他靠上來奪取了林沙白的嘴唇,帶著血腥氣息的吻。
“就是因為這個。”
林沙白愣怔了一會兒,嘶啞的大笑道:“你殺了我吧。”黑眸閃閃發亮,他已經得到了此生最想要的東西,他隻希望自己快死去,這樣,他所得到的東西就不會變化,要是下一秒,楚桀的心思變化了怎麽辦。
“這樣殺了你實在太便宜了,我不是說了嗎,我找到一個最好的報複方法。”楚桀詭異的笑著。
走到窗邊,對林沙白溫柔地笑道:“所以你看,這才是最好的報複方法。”
楚桀從窗口左手一撐,跳了下去。
斷崖上的飛來寺,在黑夜中依舊安靜,隻有風聲嗚嗚的在山穀中久久回**,像是傷心到極點的哭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