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極度複雜的眼淚

說起來,這大慶朝如今的年號為宣和,倒是與北宋末代一模一樣。

“大叔,現下是宣和幾年?”宋雪晴出聲問道。

“宣和五年啊!”大叔想也不想的回道,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些年總是變更,倒像是……”換了好己任帝王似的。隻是這話大逆不道,哪怕周圍沒有人,他也是不敢說的。

宣和五年,如果真的跟她那個世界的曆史相似的話,那……嶽飛應該尚在人世吧?

宋雪晴眼前頓時一亮。

要說曆史上,她最欽佩的人非嶽將軍莫屬。嶽飛流芳百世,即使在千百年後人們也依然在傳送他的功績。忠孝禮義,不過一個人,怎麽能把四項都占全了?從前是不敢想,如今有了可能,她卻莫名生出一股見一見此人的渴望來。

當然,這並非是傾慕,而是純粹的敬仰。這個男人是南宋滅亡之後多少人世代的信仰啊!甚至千年之後,嶽飛祠裏仍舊香火鼎盛,西湖邊上繞滿青煙。

一個人,該有怎樣的風骨,才會被後世之人如此推崇?

“大叔,咱們不去汴京了,改道去相州!”這念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宋雪晴當機立斷,腐朽的朝廷有什麽好看的,看偶像才是正經?

哪怕她做了輪回幾世的修士,也無法泯去那顆追逐偶像的心!

“去相州那鄉下地方做什麽?”廖大叔愣了,相州倒是還比汴京近一些,隻是這姑娘怎麽說改主意就改主意了?他們不是去汴京投親的麽?

“去找個人。”宋雪晴笑笑:“大叔你放心,車資還是照樣給你的,若是不夠,還可以再添。”

這姑娘壓根就不知道相州在哪裏吧?

廖大叔無語凝噎,不過人家去哪裏,還真不是他管的上的事兒:“那倒不必了,相州比汴京還近些,隻怕你那押金是拿不回來了。”

“無事無事,隻要到了地方就成。”宋雪晴笑眯眯的,一副絲毫不計較得失的模樣,一看就是個任人宰割的肥羊嘛!也就是他廖大叔心腸好,這要換了旁人,還不給你一次賺個夠?

當然了,車馬行也有車馬行的規矩,真要有人敢這麽幹,他也不用再混下去了。

廖大叔隻得點點頭,看了悶不吭聲的鄭冠英一眼,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姑娘要去相州何處?”

“去湯陰縣吧,那裏有我們一個親戚。”宋雪晴臉皮很厚的給嶽飛冠上了一個親戚的名頭,不是也沒關係嘛,她總有辦法能沾上親故。

湯陰縣在古代就是一個極有名的地方,有不少文人才子都是出自此地,頗有人傑地靈之美稱。三國中就有不少著名的文臣謀士,就出自湯陰此地,說是盛產才子也不為過。

望山城很是偏遠,雖然不去汴京了,可他們仍舊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進入相州地界。看著那一對仍舊風采翩翩完全沒有長途跋涉後艱辛的姐弟,廖大叔嘖嘖稱奇。他載過的客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從沒見過趕路的能這麽輕鬆自在的。畢竟老是呆在馬車上也是很枯燥無聊的。而且他們為了避開一些驛站之類的地方,走了很多小路,常常天都黑了卻找不到客棧投宿,隻能露宿郊外,可姐弟兩卻從未叫苦過。

尤其是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廖大叔記得很清楚,有一天晚上他們錯過了客棧隻得露宿郊外,半夜卻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他靠在馬車邊上還沒反應過來呢,這位小姑奶奶就從馬車裏鑽了出來,把他一手拎了扔進車廂裏,駕著馬車冒雨趕路,找到了一戶民居這才停下。

外頭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路況,天知道她是怎麽找到路的?

從那之後,廖大叔就知道了,這對姐弟肯定不是什麽普通人。看看他們一路上吃喝,除了碰上城鎮能有一些補給之外,幾乎統統都是外頭的野物,想當然不會是他打來的……想來,不過是兩個半大的孩子,若不是有功夫傍身,哪敢大大咧咧的就這麽在外頭行走江湖?

進相州之後,一路用銀錢開路,倒也順暢,偶爾碰見一兩個不識相的非要路引,也被輕輕鬆鬆的打發掉了,廖大叔這才意識到,這哪是孩子,分明就是兩個強人啊!

好在他們沒有打家劫舍的心思,不然廖大叔隻怕早就含恨了。

把人送到了湯陰縣,廖大叔拿了車資急匆匆的跑了,倒是令姐弟兩一陣好笑。

古代找人也並不難,去官府翻一翻戶籍信息就知道了。不過因為都是書冊沒有電腦,工作量有點兒太大,便是一目十行的飛掠而過,也花了兩個晚上這才找到了準確的地點。

宋雪晴與偶像嶽飛的初次見麵,是在一塊剛剛犁過不久的水田裏。

見到這個壯士憨厚農夫打扮的男人,宋雪晴根本沒有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嶽飛……當然,隻是這個世界的嶽飛。

宋雪晴很單純的隻是去問個路,結果卻正好遇上了正主兒,不得不說,這運氣真是逆天了。

宣和五年,嶽飛的父親剛剛去世才一年的時間,他還在家中守孝。

嶽飛帶著這不知道打哪裏冒出來的姐弟二人回了家,拜見了自己的母親。

嶽母是個非常慈祥的老人,一身農婦打扮,粗布麻衣,兩人卻像看不見似的,規規矩矩的行了晚輩大禮,就差沒三跪九叩了。

“……我父親與嶽伯伯是故交,父親在世時常常說起,嶽伯伯義薄雲天,豪情仗義,是他最敬愛的兄長。父親臨去時,叮囑我們姐弟一定要來見一見嶽伯伯,隻是沒想到……”鄭冠英象征性的抹了一把眼淚,經過宋雪晴的耳提麵命,他說起這些話來一套一套的,聲情並茂的很,讓十分淳樸的嶽母與嶽飛都感動了。

“難為你爹還想著他大哥……你爹他是怎麽去的?”嶽母對丈夫生前交往的一些朋友說不上了解,畢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那麽幾個她不知道的也不奇怪,嶽父生前好交一些稀奇古怪的朋友,這她是知道的。

“是年前一場大雪,爹娘都……”鄭冠英“難過的”低下了頭。

嶽母拍了拍鄭冠英,又拉著宋雪晴抱在懷裏安慰,心道:看這兩孩子一身黑一身白,通身沒半點兒顏色,要不是重孝在身,哪個女孩兒能打扮成這副模樣?

“無雙啊,你們姐弟就先在家裏住下吧!今兒天色已晚,改日再給你嶽伯伯上柱香。”嶽母慈祥的摸摸宋雪晴的臉,說道。

宋雪晴自然應下不提。

嶽家人口不多,嶽母生有六個兒女,最後卻隻剩下一兒一女。兒子便是最小的嶽飛,女兒遠嫁,已經有些年頭不曾回來過了。

嶽飛此時也已經娶妻,妻子姓劉,出身農戶。他們有三個兒女,大兒子嶽雲,大女兒安娘和小兒子嶽雷,最小的嶽雷才剛剛三歲,話還說不清楚。

宋雪晴抱著嶽雷拿糖逗他說話玩,眼角餘光瞥見劉氏正偷偷摸摸的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裳,眼底滿是欣羨之色。

這個就是後來“兩經更嫁”的劉氏了吧?

劉氏長得很有幾分姿色,否則她便是想改嫁隻怕也嫁不出去。身上捯飭的十分幹淨清爽,頭上還抹了頭油,帶了朵白色的玉蘭花,可見是個極為愛美的女子。

不過嶽飛這人也不差,初見雖然隻是覺得他憨厚老實,但細看眉眼卻十分硬挺俊朗,很有男子氣概。而且曆史上的嶽飛對妻子十分忠誠,後來發跡的那些年也不曾納過妾氏,顯見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嶽家其實並不窮苦,在農人之中甚至算的上是富戶,這一點從嶽飛從小讀書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古代人想念書可不容易,想供出一個書生來,沒有個幾百貫根本做不到。

如今雖然嶽家人身上都是粗布麻衣,但那隻是因為身在孝期間的緣故,雖說不是大富人家可以穿金戴銀,但也算得上小富即安,吃得飽穿得暖。

這劉氏是缺了心眼才會想要改嫁吧?

姐弟兩的到來並沒有改變嶽家人的生活,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著那個混在一眾農戶之中毫不起眼的嶽飛,宋雪晴不止一次的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想當然了?

一晃便是三個月,眨眼即過。

正值夏至,天氣漸漸炎熱,宋雪晴入鄉隨俗的換上了當地人長穿的布衣,她那一套行頭早早就收拾了起來。

幫著嶽母做了午飯,還沒等開車,便聽外頭有人叫門,嶽飛應聲而出。

“嶽大哥,裏正讓我過來通知一聲,一會去商量一下夏秋丁稅的事情。”

“上一季不是才交過?”嶽飛的眉宇攏了起來,如今稅收越來越多了,他們家人口算不上多,但壯勞力卻隻有他一個,光是人頭稅就要交出許多,這丁稅本該是減免的,如今卻又要來收?

“誰知道,說是今年收成好,丁稅不減了……嶽大哥,你吃過飯就去吧,我還得去通知別家的。”那人搖了搖頭,也是一臉不滿。

嶽飛回屋,嶽母沉默不言,方才的話她都聽在耳中。

“我家雖然不愁,可鄉親們怎麽辦?”嶽飛越想越氣,忍不住摔了筷子,自言自語道。

劉氏小聲道:“咱家能交上就是……”

“話不是這麽說,咱們家裏能過得去,可鄉親們就合該餓著肚子交稅?這朝廷是越發……”

“鵬舉,噤聲!”嶽母瞪了兒子一眼。“好好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吃完飯再說!”

嶽飛是個孝子,不敢違逆母親,隻得怏怏的閉上嘴。

宋雪晴和鄭冠英是外人,也不好插嘴,兩人相視一眼,吃過飯就回了房裏。

外頭隱約傳來嶽母教訓兒子的聲音。

“朝廷艱難,鄉親們也難,這樣吧,你看看家裏還有沒有餘糧,咱們家多出一些,也好替各家剩下些口糧。”

“是,母親。”

……這也太大公無私了點吧?宋雪晴聽得啞然。

然而,即便如此,過了幾天到交稅日,卻還是出了岔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