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平安

產房之中,穩婆陡然發現,胎兒的體位忽然回到了正常。

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心下一喜,連忙給虛弱到了極點的葉明華灌下一口參湯,在她耳邊大聲道:“夫人,再加把勁,宮口已開,胎位也正好,孩子就要出來了!”

渾身汗津津一點兒力氣也無的葉明華聞言,立時精神一震,也顧不上回答,忙跟著穩婆的指揮,緩緩呼吸,慢慢用力。

那難產了好幾個時辰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的堅持,不忍再讓她受苦,不過一盞茶時間之後,便順溜的下來了。

“生了!生了!”

“恭喜宋老爺,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明華怎樣了?”

醇厚溫柔的嗓音帶著一絲焦急,英挺高大的男子裹挾著風雪踏入屋內,身子一震,便將那些雪花都震開,這才掀開厚厚的隔簾,踏入產房外的隔間。

“恭喜玉成老爺,母女均安!可算是熬過去了,日後必有福報!宋夫人隻是太累了,這才睡了過去,並沒有大礙的。”穩婆喜氣洋洋的說道。

她們這些做穩婆的,因為經常給人接生的,是以多多少少都和正經大夫學了些把脈的手段,因此生完孩子便簡單的探了探葉明華的氣息脈搏,一看便知,產婦身體隻是疲弱,再加上失血過多,疲軟乏力,這才昏了過去。

不過這穩婆的終究隻是凡人,看脈象還成,體內元氣究竟如何、有無損傷,卻並不清楚。

宋玉成聞言腳下一頓,總算高興了些。

方才他在門外那陰沉的臉色,可嚇著了不少人。

不過這也是他愛重妻子的緣故,因此這些穩婆丫鬟雖然心裏一時害怕,卻忍不住替葉明華覺得慶幸,得此夫婿怕不枉此生,不僅是位仙師,還情深意重。

那穩婆此刻見他臉色稍霽,心底也由衷高興。

她做這一行的,雖說也見多了生離死別,但還是更喜歡闔家大團圓的戲碼。日後若傳出她替一位仙師順利接生了女兒的消息,生意也必然紅火,想到此處,便是笑得嘴也合不攏了。

“我進去看看明華。”宋玉成道。

穩婆來不及阻止,一時也有些愣住。哪有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看一眼,就跑進產房去的?不會是不喜歡女兒吧?

“給我看看。”跟著宋玉成進隔間的宋西成見狀,向那穩婆伸出了手去。

她連忙把剛剛包好的“小包袱”輕輕放入他懷中,口中誇讚道:“小小姐長得可真好,老婆子接生了那麽多小娃娃,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才出生就如此漂亮的娃兒。”

宋西成笑了笑。

修士的孩子和凡人的孩子本就是不同的。

凡人孩子出身時,渾身通紅,皮膚發皺,五官都擠在一起,看起來醜醜的,要等過個兩三日才能瞧得出好歹來。修士生育艱難,但一旦孕育胎兒,孩子受母體滋養,遠比普通人的孩子看起來要順眼的多。

不過要說有多漂亮,那也不見得,小孩兒五官還未長開,哪裏就瞧得出美醜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繈褓,卻瞬時一愣,若非他定力好,差些就倒吸一口涼氣了。

好不好看的他沒有注意,隻對上一雙烏溜溜的黑瞳眼眸,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這,便是葉明華是修士,她誕下的孩子……也不該一出生就能睜開眼睛。

“這丫頭……”他想說點什麽,忽的閉口不言,將孩子重又讓穩婆抱著,卻見那小嬰兒這時卻緊閉著雙眼,仿佛無知無覺一般,令他不由覺得自己方才是看花了眼。

……這孩子,怕是個鬼靈精。

宋西成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心底甚至暗暗有些高興,這孩子表現如此不凡,怕是靈根不俗。

“……抱進去給玉成看看,這可是他的長女。”他吩咐道。

“是,西成老爺。”

產房內,宋玉成揮了揮手袖子,屋內幾人隻覺得一陣清風拂麵,那滿屋子的血腥味便消失的一幹二淨,不禁有些張口結舌。

這便是仙人手段麽?

宋玉成看了周圍一眼,葉明華昏睡在產床之上,幾個婦人正忙忙碌碌整理室內,她的衣裳已經重新穿好,若非鼓起的肚皮癟了下去,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葉明華仍有呼吸,雖然輕,卻很平穩。

宋玉成這才低下頭,憐愛的看著妻子疲憊的臉龐。伸出手指在她鼻翼下按了按,探得她體內元氣雖有損,卻並不是太多,多半是難產不順才累的虛脫了,頓時安心不少。

“玉成老爺,您看看小小姐?”抱孩子進來的婦人見到這一幕,不禁羨慕他們夫妻鶼鰈情深,見他並無叫醒產婦的意思,忙湊上前,小聲喚道。

宋玉成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看過女兒。

那酣睡在繈褓裏那小小的人兒,是如此嬌弱細小,被包裹的嚴嚴實實,躺在婦人的臂彎裏,似是正睡得香甜。

饒是他修仙之人的情緒比常人平淡些,也不禁眼眶微熱,顫抖著手忙腳亂的接了過來。

宋雪晴察覺自己被送入一個熟悉溫暖懷抱的那一刻,心裏頓時送了口氣。

她說不上是緊張還是什麽,發現自己靈根改變的那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其實是又穿越了,心中不由擔憂。若是再換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煎熬一回。

還好,她還認得宋西成的臉,記得宋玉成的氣息。

盡管此刻腿腳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動彈不得,臉上還因為父親身上的寒氣而有些發涼,身體也因他抱孩子的姿勢不標準而有些隱約難受,但宋雪晴的內心卻緩緩趟過一抹安心。

宋玉成初為人父,自然是不懂怎樣抱孩子的,他將將入手,宋雪晴的腦袋便垂落下來,眼看著那柔嫩的脖頸就要折斷一般!

“玉成老爺,不能這麽抱,要把腦袋枕在胳膊彎裏,小孩子才能舒坦。”婦人嚇了一跳,連忙修正。等到宋玉成總算抱穩了孩兒,這才鬆了口氣。

婦人見整個過程之中,那小小的嬰兒竟然連哼哼都不見一聲,不禁訝異的看了那繈褓之中“酣睡”的女嬰一眼,笑道:“這孩子真是乖,都這樣了也不哭,可見是個叫人疼的!”

“那當然,她可是我和明華的女兒!”宋玉成輕聲說道,像是解釋,又像是喃喃自語。

感受到父親口中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欣慰與疼惜,宋雪晴此刻心中也是輕輕一**。

宋玉成是一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他本性並不木訥,隻是天生不會說甜言蜜語,不知該如何哄人開心。不過反過來說,這樣的人也最為可靠、實際,更容易贏得旁人的尊敬,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