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春的臉上頓時黯淡了下來,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一眼自己的辯護唐律師,隻見唐律師站起來,對審判長說:“審判長,鋼筆水不足以證明不合規的憑證不是被告簽署,僅憑這些香料要是可以斷定哪些是不是被告簽的單子,那他完全可以在知道某些憑證有問題的時候,換掉手裏的鋼筆。”

聞言,劉博立刻說:“憑這些帶著香料的墨水當然不足以判斷,但是這些憑證上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大家考慮過沒有。”

劉博從羅玲手裏接過一個紙袋,遞給工作人員,讓呈交給審判席和公訴席,說:“這些票據,是我當事人任黨委書記之後,每次出差和出去開會的各類行車證和機票車票,以及一些在基層開會的照片,上麵都有時間。而這些時間跟法庭上那些違法的憑證簽字時間很多都有衝突。剛才的一號證人、二號證人和三號證人都說了這些憑證都是我當事人在辦公室裏給他們簽的。但是,在這些落款的時間裏,有很多時間我當事人根本不在公司,請問他如何簽字?當然,並不是所有憑證上的時間都跟我當事人的行程有衝突,但是,跟我當事人不在公司的時間衝突的這些憑證,全都是違法的!所以,審判長,如果單憑這些證人不可靠的證詞,也完全不足以證實這些憑證是我當事人簽署的。”

由於物證待鑒定,人證證詞也待核實,公訴席和審判席現場進行了商量之後,審判長宣布休庭40分鍾。

百合長長舒了一口氣,忙從座位上起來跑到被告席,攙住了年與江的胳膊,心疼地問他,“累不累?”

“不累,坐在下麵,嚇壞你了吧?”年與江溫和地笑了笑,抬手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臉頰。

劉博走過來,笑著調侃:“年大書記最不怵的就是打官司,怎麽會累呢!”

“那是因為你劉大狀穩坐辯護席,要不我哪來的自信。”年與江摸索著拍了拍劉博的肩膀,“辛苦你了,兄弟,這才是第一戰。”

“放心吧!你們休息會,我去整理下一場的資料。”劉博自信地笑了笑,對百合微微點點頭,轉身先離開了。

法庭外,趙永春狠狠地捏著手裏的手機,狠厲的眸子放射出一道道寒光:年與江,好你個臭小子,看來你早就對這場官司做好了足夠的準備!看來,下一場必須下猛藥了!

四十分鍾後,審判長宣布開庭。

公訴人:“經核查,被告方辯護人提交的機票、車票以及會議資料確實能證明被告年與江在這些時間內不在公司崗位,但亦不足以說明他是否在其他時間簽了這些憑證。若辯護方不能拿出確鑿證據證實憑證係他人所偽造,被告仍不得脫罪。”

原告方的辯護律師唐律師此時申請到了發言機會:“審判長,據我所知,被告在新都上班近十二年以來,所有的收入都在同一張工資卡裏。但是,被告工資卡裏的錢這麽多年來隻有進沒有出,也就是他近二十年來所有的工資、獎金以及每年的各類經營兌現、項目獎金全都由公司財務打到了他的卡裏,分文未動。我想問被告,既然你的正常收入未動半分,請問你平時開的私家車,你的房產和你平日裏所花費的都是從哪來的?你是不是有別的收入。”

年與江輕笑著回答道:“沒錯,這麽多年來,我從新都賺到的所有錢都在我的工資卡裏。我之所以沒動,是因為我住的房子是單位安排的,吃飯也是在單位,根本不需要花錢。至於我平時開的私家車和公司外的住的房子,車主和房主都是朋友的。”

唐律師正要發問,劉博舉手站了起來,“審判長,我這裏有我的當事人開的車的各種手續,也有他住的房子的房產證等證明,如果這些還不夠,車主和房主我們也有聯係,法庭需要的話,他隨時可以出庭作證,證明我當事人的車和房都是他的。如果人緣好也要被定罪或者被質疑的話,這恐怕有點牽強吧?”

看到工作人員把劉博手上的證明資料交到了審判席,唐律師直接對審判長說:“審判長,有人匿名舉報,告被告有私自經營公司的行為,這一點是違反領導幹部條例的。”

“懷疑?”劉博毫不客氣地笑道,“我也懷疑唐律師的律師證是不是自己用實力考來的?懷疑這個詞也敢在法庭上由一個律師的口中說出來,如果你有足夠的證據,請提交給法院即可,請不要汙蔑我當事人。”

“那麽請問,年前新都員工工資卡被凍結的時候,年與江是從哪裏借來的三四個億作為備用金給員工發過節費的?如果他沒有任何資產作抵押,請問哪個銀行願意借巨額資金給他?”唐律師問。

劉博麵向審判席:“審判長,我請求法院傳喚我的二號證人。他可以解釋對方辯護律師想知道的所有問題,他就在外麵。”

審判長:“傳。”

坐下席下的百合,好奇地盯著證人出場的那道小門,卻見裏麵走出了一位西裝革履,臉上帶著淡淡不羈笑容的年輕人。

百合仔細一看,竟然是年前去醫院看望過年與江的那位“景總。”

審判長:“請證人做自我介紹。”

景總:“審判長好,大家好。我叫景向楠,是‘如果·靜’餐飲娛樂連鎖有限公司的董事長。”

景向楠的一句自我介紹,瞬間在庭審現場引起了一番波瀾。

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難以置信:國內著名的餐飲娛樂連鎖公司的董事長竟然這麽年輕?看起來連三十歲都不到。

劉博:“請問景總,你跟被告什麽關係。”

景向楠看了一眼年與江,臉上仍是一絲淡笑:“我跟年與江年大書記是好朋友,但這種好朋友隻是私下的好朋友。他對人很好,當年在我事業的低穀期鼓勵過我,幫了我很大的忙。所以在我事業有成之後,想給他一筆錢表示感謝。但是他卻以什麽自己是幹部為理由,一分錢都不肯收我的。我要送他房子車子他也不要,後來托我幫他看房子,我一聽他十幾年的工資都買不起我公司下的一個小別墅,就讓他再攢幾年錢再說。所以,我把我一棟舊房子和一輛破車先讓他用著了。對了,春節前他說他公司的員工工資卡被凍結了,跟我倒點錢用,我說沒問題,三四個億對我來說小意思,我就跟銀行聯係了一下,把這些錢打給了銀行。結果沒幾天,銀行又全部還給了我。我知道的就這麽多,還有問題嗎?”

劉博:“請問景總,那你借給我的當事人房子車子還有那麽一大筆轉用的資金,是因為他隻是你的好朋友你才出手幫助,還是他跟你有其他什麽合作或其他關係?”

景向楠好笑地笑了笑:“我跟他能有什麽關係?我們就是兄弟,兄弟有困難,難不成我幫助一下還要報酬不成?他跟我除了朋友關係,我們沒有任何其他關係。不是親戚,也沒有合作過任何事情。”

劉博:“審判長,我問完了。景總的話,足以解釋對方辯護人想知道的所有問題,也可以說明我當事人除了在新都任職之外,沒有兼職或從事任何其他工作,不存在違反政黨領導幹部任何一條規定!”

就在唐律師查看手裏的資料準備再次刁難年與江的時候,劉博拿出一支錄音筆對審判席說:“審判長,開庭到現在,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了公訴人在一開始對我當事人的指控是證據不足的。雖然目前的人證和物證還無法完全確定所有的違法憑證並不是我當事人所簽,但是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聽了下麵這段錄音之後,至少可以確定有人在故意誣陷我當事人。”

審判長:“請工作人員當庭播放錄音。”

唐律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解地看向趙永春,卻見趙永春皺緊了眉頭,鬢邊花白的頭發都有了些許淩亂,似乎也是很緊張的樣子。

現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錄音筆通過擴音器放出來的聲音。

錄音筆裏播放出來的,是一男一女的對話。

女人:“這個......雖然看起來待遇很不錯,但是想拿到年與江的親筆簽單並不容易,況且,我又不是他們單位的人。”

男人:“這個無所謂,楊小姐不是,那您身邊總是有人是的!對吧?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您提供一些空頭公司,不扣除項目費!”

女人:“那你們就是為了錢了?”

男人:“楊小姐真是謹慎!錢這個東西有人嫌多的嗎?雖然我們也是拿了別人的錢來對付年與江,但是如果從中間能獲得更大的利潤,這麽垂手可得的事若是楊小姐會不去做嗎?”

女人:“明白了!看來,你們不光是想對付年與江,也是想從中獲得更大的利潤。那麽,請問這個有沒有時間期限,我要等多久才能看到年與江被你們整垮?”

男人:“很快的,放心吧!至於把他弄成什麽樣子,是入獄十年二十年,還是終生,抑或是直接槍斃,都要看我們的合作情況了!”

女人:“好!這些事我盡力而為,答應你不再騷擾甄百合的事也會說到做到!也希望你們遵守承諾!”

男人:“那是當然的!不過我們之間的交易,請楊小姐不要告訴任何第三方,包括你的家人還有你幹爹。”

女人:“這個你們放心吧!我不會那麽傻地把我幹爹牽涉進來!”

男人:“那就好!我之前打電話預約你時用的那個號碼就是我的私人號碼,以後有關於我們合作的事有消息提供給我了,還請楊小姐及時通知我,我們老板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女人:“好,我盡力!我也希望我可以不用等太久,就可以聽到年與江被雙規的消息!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男人:“合作愉快!”

錄音播放結束。

林薇擰著眉碰了碰百合的手肘,“你不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嗯......”百合看向林薇,不確定地問:“說的是楊小姐,好像是楊素素?”

“這位楊小姐還真是陰魂不散,看來這次誣告年書記的,也有她一份啊!”林薇鄙夷地冷哼一聲。

“楊素素怎麽會有那麽大本事,偽造他的簽名?”

“她沒那麽大本事,她的那位幹爹有啊!”林薇努努嘴,視線撇向趙永春。

此時的趙永春,也是聽出了錄音筆裏的聲音,男人的聲音他不知道,但是楊素素的聲音那麽熟悉,他又怎麽會聽不出來?他緊緊皺著眉,低頭咬著牙恨恨地思忖:女人果然是禍水,這女人什麽時候跟別人做過這樣的交易?難怪她時不時會問一些公司裏的事和年與江的事,真是愚蠢極了!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劉博站起來對審判長說:“審判長,針對這條錄音,我有問題想問新都法人代表趙永春局長。”

唐律師騰得站起來:“這段無頭無腦的錄音,既跟本案無關,又跟我當事人無關,我當事人可以不予回答對方提出的任何問題。”

劉博:“審判長,我相信在場的大部分都覺得這段錄音無頭無腦,但是請相信我,這段錄音絕對跟趙局長有關。”

審判長:“請原告方法人代表回到問題。”

劉博睨向趙永春:“趙局長,剛才法庭在播放這段錄音的時候,我見趙局長一聽到裏麵人的聲音,突然神色變得緊張起來。請問趙局長,您是不是認識剛才錄音裏說話的人。”

趙永春:“我沒聽出來。”

“您是聽力不好沒聽出來,還是明明聽出來時誰卻不敢承認。”劉博咄咄逼人。

趙永春:“我耳朵沒有問題,確實沒聽出來,但從聲音來看,裏麵說話的人我都不認識。”

劉博:“但據我所知,您是認識這段錄音對話裏的楊小姐的,您確定你沒聽出來?”

趙永春仍堅決地否認:“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我確定我沒聽出來,也不認識什麽楊小姐。”

劉博突然揚手指著趙永春對審判長說:“審判長,我請求法院休庭重新取證。因為趙局長現在說謊,他跟本就認識錄音對話裏的楊小姐,而且他就是楊小姐口中的幹爹!”

唐律師一見劉博突然想反客為主,站起來厲聲說:“對方辯護人根本就是無中生有,顛倒是非!”

劉博沒有理會唐律師,繼續對審判長說:“我方請求休庭,待重新取證之後,不僅要狀告趙局長誣陷我當事人偽造憑證貪汙受賄,而且還要指控趙局長才是真正濫用職權、偽造憑證貪汙受賄之人。”

唐律師:“審判長,即使對方真的要反告我方法人代表,那也應該屬於另一起案件,不能在年與江的案子裏繼續問審。”

劉博:“審判長,我手上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趙局長才是所有案件的主使人,當然不屬於另外的案件。”

坐在原告席上的趙永春雙手開始不停地哆嗦起來,抬手顫抖地捋了捋自己鬢邊散落下來的頭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合議庭合議之後,同意了被告方的要求,審判長宣布暫時休庭,三天後開庭再審。

“又休庭,這打官司還真麻煩。”林薇有點意猶未盡地拍著凳子坐了起來。

“我也不懂,但是好像我們這邊有了轉機。”百合起身邊走邊對林薇說。

“何止是轉機,我看著那個劉大律師自信的樣子和你家大叔的淡定,好像已經看見了楊素素跟他幹爹雙雙戴上手銬的情景了......嘿嘿。”林薇悄悄在百合耳邊說。

百合從被告席把年與江攙起來,走向劉博,百合深深地想他鞠了一躬:“劉律師,太謝

謝您了!”

劉博有點意外,忙俯身扶起她,“真是折煞我了,以我跟你們家老年的關係,你這樣客氣就是見外了!再說,我們的目的還沒達到,這隻是一個開頭。”

“是的,別跟他客氣,我們回家休息三天去,讓他這個勞碌命的家夥好好準備資料去。”年與江笑著拍了拍百合的手,心情大好地開起劉博的玩笑。

劉博瞅了一眼趙永春走出現場的背影,悄聲對年與江說:“真遺憾,你不能親眼看見那老家夥緊張流汗的樣子。下次讓你的家人來聽審的時候,一定要悄悄帶個針孔攝像機,把他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記錄下來,真過癮!”

“嗬嗬,我還真不想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免得真瞎了眼!走咯,等贏了官司再給你擺慶功宴!”年與江準確地抬手拍了拍劉博的肩膀,跟著百合走出了庭審現場。

劉博走過來對正在整理資料的羅玲說:“小羅,你們公司那幾個搞財務的,思想工作就交給你了。”

“嗯哪!”羅玲欣然點點頭,“您放心吧,我會去讓他們投降的。”

接下來三天的休庭期,對年與江和百合來說,這是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而卻讓另一方的趙永春快急出了心髒病。

從法院出來剛坐到車裏,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通了電話:“去,現在就去找楊小姐,讓她無論如何把肚子裏的孩子今天務必做掉!法庭上的事全部告訴她,讓她記住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見他掛了電話,旁邊的唐律師說:“趙局,沒想到年與江會來這麽一出,看來我們下一場,還是隻能咬住那些憑證是他所簽這件事了。”

趙永春煩躁地扯開領帶,滿臉憂色,“我就說這種人不能輕易碰觸的!現在倒好,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現在告不告倒他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擔心他手上到底有多少關於我的資料!”

“您也別著急,休庭隻有三天,這麽短的時間,他們是拿不出多少關於您私吞項目款的證據的。但是生活作風這邊,您還是這幾天先處理好您的那幾位紅顏知己吧。這樣的話,即使他們懷疑,也不會有什麽確鑿的證據。不過不管怎麽樣,您自己先別亂了陣腳。”唐律師安慰趙永春。

“媽的!難道這次要毀在這個小子手上了!”趙永春攥緊拳頭狠狠地砸到了車子的座位上。。

*

翌日,人民醫院。

楊素素做完產檢,在保姆的攙扶下剛走出醫院門診部,突然圍上來三個戴墨鏡的男人。楊素素下意識地護住肚子,抬眸問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楊小姐,我們是趙局的人。”其中一個男人冷冷地說。

“哦?找我做什麽?”楊素素暗暗舒了一口氣,是幹爹的人。

“楊小姐,趙局吃了點官司,現在各種證據都對他很不利,趙局讓我們交代你兩件事。”

“說。”

“第一,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咬定跟趙局長隻是純粹的幹爹和幹女兒的關係,不得承認其他任何對他不利的男女關係。”

“這個不用你說我都知道,還有呢?”

“第二件事,麻煩您現在去醫院立刻做掉肚子裏的孩子。”

“什麽?”楊素素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扶著保姆的手不由地後退兩步,“這也是我幹爹的意思?”

“是的!如果法院鑒定出您肚子裏的孩子是趙局的,即使您不承認你們之間的關係,也沒有用。為了保險起見,必須做掉這個孩子。”

“不......你們說謊,我幹爹那麽期待這個孩子,這裏麵是他的兒子,他怎麽會舍得做掉這個孩子。你們讓開,我要親自去問問他。”楊素素推開男人,一手攙著腰,一手扶著肚子,大步向前走去,保姆見狀連忙跟上。

三個男人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攔住了她,“楊小姐,沒有時間了,為了趙局,你還是去把孩子做掉吧,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我們已經安排好了醫生,走吧。”

“不!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們拿去他的命!”楊素素使勁搖著頭,撥開男人的手,大步向路邊跑了過去。

保姆在身後擔憂地追著,“楊小姐,您慢點,小心你肚子裏的孩子。”

三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中間的一個男人說:“趙局長無論如何要讓她做掉這個孩子,不能讓她跑了,追!”

聽著身後淩亂又緊追不舍的腳步聲,楊素素知道三個男人追了上來,邊驚恐地回頭看,邊不顧一起地抱著已經滿六個月的肚子向前跑去。

“吱——”

一聲緊急的急刹車後,楊素素被一輛出租車撞到,“嘭”得一聲撞飛了出去,落到了三四米遠的路麵上,頓時,血流一片。

*

開庭的前一天下午,林薇風風火火地趕到了花語苑,把手上的一份檔案袋交給了百合,“兩份,有一份是加急做出來的,交給律師吧。”

百合好奇地打開資料一看,竟是兩份DNA親子鑒定結果。

兩份結果均顯示:親權概率99.9991%。

“這是......胎兒和趙永春?”百合看到上麵的被鑒定人,不解地問林薇:“趙局長跟誰的胎兒的?”

林薇喘了一口氣,“你看看時間,兩個胎兒,一個是前年的,一個是今年的,都是楊素素肚子裏的。”

“你是說楊素素懷過趙局長的孩子,還懷了兩個?”

“可不是麽,以前那個剛懷就做掉了,這個已經六個月了......哎,孩子引產......子宮摘除......”林薇歎口氣。

“啊?六個月了引產?”百合錯愕地睜大了眼睛,楊素素不是很在乎這個孩子麽?

“嗯!聽說是被迫的,她不想失去孩子,一出門不小心被車撞了......這是肖睿讓我交給你們的,他說他一直想感謝年書記,這次終於有機會了!你交給律師,希望明天開庭之後對打倒趙局長有幫助。”

“好的,那我今晚就交給劉律師。”百合感激地對林薇點點頭。

看著手上這份資料,百合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不管楊素素是個什麽樣的人,她畢竟是懷著孩子的孕婦,竟然被迫引產,還為此失去了子宮......

哎,也是可憐的人。

*

X市中級人民法院庭審現場。

首先,根據劉博提供給法庭的各種物證,依然是公訴人根據現有證據和人證資料,闡述了被告濫用職權、製造假賬、貪汙受賄以及包養情婦的指控。隻是這一次闡述中的被告,換成了趙永春——盡管他還坐在原告席位上。

公訴人:“審判長,被告方提供的憑證資料經核實,全部屬於違法憑證。從這些憑證中可以看出,趙永春同誌涉嫌濫用職權、製造假賬、貪汙受賄罪,涉案金額高達三千萬餘元。”

審判長:“趙永春同誌,你對公訴員的指控可有異議?”

趙永春瞅了一眼對麵一臉淡然的年與江,盡管雙手手心已經沁出汗水,但還是鎮靜地說:“我都沒有做過。”

庭審中,由於趙永春對公訴人的指控概不承認,庭審進入舉證辯論環節。

劉博:“請問原告法人代表趙永春趙局長,您在新都工作32年。據我們統計,前20年的年薪總額,包括所有的獎金收入不超過50萬元。自近12年任副局長、局長開始,每年的年薪總額不超過50萬元,累計薪資總額650萬元左右。而且,據我們所知,您愛人是一位沒有工作的家屬,沒有任何收入。請問,您除了在新都工作外,還有沒有在其他地方兼職其他職務?”

趙永春:“沒有。”

劉博:“好!我們給您算了一筆帳,您現在手上有三處房產,X市一套商品房,也就是您現在和家人居住的三室兩廳,還有一套郊外的別墅,另外一套是在北京三環的別墅區,這兩套別墅市值總額不低於兩千萬元。請問,您是用什麽收入來購房的?”

唐律師:“審判長,對方律師所說之事純屬無中生有,我當事人根本沒有兩套市值兩千萬的別墅。如果對方非要張冠李戴,請拿出確鑿的證據。”

劉博舉著手裏的一遝照片,“兩套別墅的戶主確實不是趙局長本人,但是北京的那套是他19歲的還在國外留學的女兒的名字,而本市這套別墅的戶主恰恰就是上次我們錄音裏聽到的那位女子,楊素素。這些照片可以證明趙局長經常出入這兩套別墅。暫且不提楊素素跟趙局長的關係,請問,趙局長的女兒還是一個學生,有什麽能力買別墅?”

唐律師:“經常出入就能代表是他的房子嗎?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作為律師,經常出入法院,能說法院是我們所有嗎?”

劉博笑了笑,對審判長說:“審判長,物證暫時就這些,我要求傳喚我的證人。”

審判長:“宣一號證人。”

眾人的目光向證人席望去,卻見上一場給劉博當助理的小羅律師,出現在了證人席的位置上。隻見她鎮靜地說:“大家好,我叫羅玲,是新都X分公司財務處的一名資料員,工作整整兩個年頭。我在財務處整理資料時期,發現了趙局長從當上財務副局長開始簽的很多單子都存在違規甚至違法的現象。我提供過給劉博律師的所有憑證都是從財務處資料庫取得,沒有弄虛作假,我所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實情。”

羅玲下去之後,緊接著上來的三個證人都讓趙永春頓時傻了眼,差點從座位上跌坐下去。

周中亞,分公司副經理兼管理局總會計師,副局級;李善榮,分公司財務處處長兼機關總會計師,正處級;王濤,分公司財務處副處長,副處級。

這三位正是他這些年養起來的心腹,怎麽會突然作為對方的證人出現在這裏?他們想做什麽?

分別昨晚自我介紹之後,周中亞低下頭小聲說:“我可以作證,兩次庭審現場出現的所有違規的假憑證都是趙局長指使我簽字辦理的......我在這裏,主動承認錯誤,希望法庭可以對我從寬處理......”

緊接著,李善榮說:“是的,我也是受趙局長指使,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辦事。年書記的那些單子,是我找人偽造的,每一筆單子趙局長都會分給我一到兩成的封口費......我希望法庭給我一次改錯的機會......”

至於王濤最後說了什麽,趙永春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他之前還刻意保持的冷靜瞬間被這幾個人的證詞擊潰得**然無存,臉色發白,按住胸口直接暈了過去。

審判長不得不宣布休庭一個小時,待趙永春蘇醒之後再繼續。

林薇拽著百合的胳膊,驚詫萬分:“怎麽回事,這些家夥上一次還站在趙局長那邊,怎麽今天全部倒戈相向了?哈哈!”

“那都是我外甥女的功勞!”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百合和林薇扭頭去看,居然是丁一諾。他笑嘻嘻地對百合說:“就剛才那個羅玲,是你家年某人養在財務處的臥底!她手上掌握了一切領導的犯罪證據,他們幾個從犯還不得立刻坦白從寬嗎?趙局長啊,大勢已去!”

“真的?”百合激動得不知所措,握著林薇的手高興地在原地跳了起來。

短暫的休庭之後,趙永春坐在輪椅上,由兩名醫護人員推上了法庭。淩亂的發絲,哆嗦的雙手,失去光澤的眸子,跟往日裏那個威武自信的大領導判若兩人。

林薇悄悄對百合說:“要是你家年大叔看到這樣狼狽的趙局長,估計都有惻隱之心了。”

百合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會的。他等了那麽多年,就是要完成這件事,又怎麽會在最後時刻心軟呢。”

“可惜他看不見,我們真應該聽劉律師的偷偷把趙局長的神色變化錄下來,等他眼睛好了給他看。”

“嗬嗬.....”提起他的眼睛,百合心裏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比起這場官司,他還有一場無硝煙的大戰要準備。

審判長剛剛宣布開庭,劉博就申請傳喚下一位證人。

卻見證人通道裏,又出現了一個輪椅。

大家的眼睛從下往上看去,卻見肖睿推著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楊素素走了出來,她身上還蓋著一個厚厚的毯子,眼圈紅腫,眼神空洞而茫然。

經允許後,楊素素緩緩地轉眸看了一眼同樣坐在輪椅上的趙永春,唇畔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趙永春是我幹爹,我隻是她的幹女兒,我們沒有任何不正常的男女關係。我一時被壞人蒙蔽了心智,想誣陷年與江,但是後來我怕給我幹爹帶來麻煩,我就沒有做這種事。”

這個時候,劉博呈上了另外一組物證——趙永春和楊素素的床照。

楊素素看到照片的時候,眼淚無聲地滾落,情緒卻依然很平靜,“我愛他,但是他不愛我......所以我想方設法勾引他,跟他沒有一點關係。我幹爹是一個好人,對妻子好,對女兒好,對我......也好,都是我的錯......他從來沒有主動過,是我心甘情願的......”

說著說著,楊素素卻哽咽起來,雙手捂住臉,不停地抽泣。

在場的所有人,都擰著眉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場高官包養情婦,情婦維護高官的鬧劇。連坐在趙永春旁邊的唐律師都一副泄氣的樣子,看起來是已經做好了繳械投降的準備了。

而趙永春,腦袋偏在脖子上,仿佛沒有聽著自己的幹女兒在法庭上啜泣,靜靜地坐在輪椅上,臉上一片死灰的絕望。

劉博又呈給法庭最後一份證據——林薇交給百合的那兩份DNA親子鑒定報告。

審判席在看的同時,劉博問楊素素:“楊小姐,現在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指明了趙局長濫用職權、貪汙受賄,證據確鑿。你既然不承認你跟他的關係,你墮胎兩次,那請問都懷的誰的孩子?”

“沒有!都沒有,都跟我幹爹無關......我幹爹是好人,你們不能這樣誣陷他......”提到孩子,提到子宮,楊素素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在輪椅上開始暴躁地晃動身子,肖睿不得不按住了她。

劉博:“楊小姐,這兩份DNA報告是我們從你流產的醫院裏獲得的,證明你兩次懷的孩子,全都是趙永春的。而且,兩次流產導致你現在不僅失去了孩子,還失去了子宮,永生都沒有了孕育的能力......”

“你胡說!沒有!”楊素素的眼淚如洪水般洶湧流出,卻仍大聲地吼著,輪椅被她搖晃得劇烈作響。

現場所有人,包括審判席和公訴席的工作人員的心都被楊素素撕心裂肺的眼淚驚住了,沒想到她還是一個有感情的小三。

就在所有人都瞬間怔住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趙永春突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不顧所有人驚詫好奇的目光,嘴角含著笑向楊素素走去。走到她的輪椅前,他突然跪了下去,抱住楊素素失聲痛哭起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孩子......我是罪人,我罪該萬死......”

所有人,唏噓不已。

*

趙永春在法庭上承認了所有罪行,包括誣陷年與江一事。法院當場判決趙永春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他沒有再提起上訴。

趙永春入獄的第二天,年與江在百合的陪伴下,來探視他。

狹小壓抑的探視廳裏隻有一張窄窄的桌子兩條長凳,百合和年與江剛坐定,就看見穿著囚服,戴著手銬的趙永春走了出來,後麵跟著兩名獄警。

才幾日不見,趙永春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十幾歲。本就黑白相間的稀疏頭發此刻已經全部泛白,臉上皺紋密布,眸子裏滿是疲憊,走起路來也沒了精神,完全失去了一個正廳級領導的風範。

百合有點心酸,卸掉領導的華麗包裝,趙永春也不過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如果不是位高權重才起了貪念,現在的他馬上到了退休的年紀,正是要享清福的時候,卻鋃鐺入獄.....

趙永春看到來人是年與江和百合,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眸子裏依然沒有一絲波瀾。

百合對他輕輕點了點頭,小聲道:“趙局長。”

趙永春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在他們對麵坐下來,“局長兩個字就省掉吧。”

年與江微微側頭,輕輕拍了拍百合的手,溫和地對她笑著說:“寶貝,你去外麵等我會。”

“嗯,你好了喊我。”百合起身,最後對趙永春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年與江從口袋裏摸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遞給趙永春,“我問過了,這裏可以來一根。”

趙永春猶豫了一下,接過了年與江的煙。年與江掏出打火機正要打著,趙永春從他手裏拿了過去,“我來吧。”

說著,自己給自己燃了煙。

聞到煙味,年與江輕輕笑了笑,“我知道趙局長不是故意要陷害我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隻是沒想到你會派人專門去財務處查看以前那麽多年的老資料,真是用心良苦!”趙永春吐出一口煙霧,自諷地勾了勾唇。

“不苦!更讓我覺得苦的是,資料庫裏隻有近十五年的資料,前些年的卻怎麽都找不到一點痕跡了。”年與江輕笑。

“如果專門用來對付我的話,十五年前的資料就沒必要了,那個時候我還沒什麽權利。”

“那您就是太妄自菲薄了!別說十五年前了,就是三十年前,您也有權利輕易地置人於死地!”年與江挑了挑眉,把玩著手裏的煙盒,笑道。

“什麽意思?三十年前?”趙永春詫異地擰了擰眉,不明所以地看向年與江。

“那個時候,您還隻是一個局長秘書,我說得沒錯吧?”年與江笑問他。

“是啊,我的簡曆很多人都見過,每次崗位輪換公示出來的也有,這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年與江蹙了蹙眉,將身子靠近趙永春,問他:“趙局長,您真的一點都不好奇,我這麽一個抓黨建抓作風的年輕書記,為什麽偏偏跟你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局長過意不去呢?您真的就沒懷疑過我?”

“看來你真的是故意針對我了!”趙永春眯著眸子看向年與江,上上下下把他又打量了一番,“工作上,我是霸道一些,可能搶了你很多權利。但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年紀輕輕一路走上來,靠的都是你自身的能力和素質,難道你真的因為我壓製了你的權利才要對付我?”

“您太信任我了!”年與江搖搖頭,臉上仍保持著笑意。

“什麽意思?難道你真的還因為其他事情才這樣處心積慮地對付我?不瞞你說,你十幾年前剛到新都的時候,我就調查過你,但是沒發現有什麽端倪,難道我跟你有仇?”趙永春看著年與江臉上捉摸不透的笑,不解地問他。

“處心積慮這個詞用在我身上,真的有點大材小用了!趙局長,如果我說我來新都就是為了你,你信不信?”年與江終於收斂起臉上的笑,抽出一根煙塞進嘴裏,卻沒有點燃。

“你是說......”趙永春凝眉仔細看著年與江,“你是說,你真的跟我有別的過節?”

“不是過節,是——世——仇!”年與江一字一頓,幽深的眸子雖然沒了光澤,但仍散發出一絲絲的寒意。

趙永春表情一僵,手上的香煙落下來一顆極大的煙灰,問:“說吧,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其實,我不叫年與江,也不是江新民和年淑穎的兒子。”年與江輕笑道。

“我知道,你是他們的養子......”

“並非如此簡單!其實一開始您也懷疑過我,不是嗎?要不,您也不會去江叔叔家一次次地調查我的真實身世。隻可惜,江家夫婦不僅是我養父母,還是我身生父母的最好朋友,兼同事。你自然從他們口裏問不出任何,而我身上的所有資料和標簽早已經被安排得天衣無縫,所以,您也就相信了我其實隻是一個普通的養子。”

“同事?”趙永春撚滅手裏的煙,皺眉問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父母也是新都的人?”

“嗬,”年與江冷冷地揚了揚唇,“我父親生前是新都一個小領導,姓陶......”

“生前?陶?”趙永春頓時愣在了座位上,盯著年與江看了良久,才難以置信地說:“陶誌強,陶局長?”

“對!”年與江點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父親,真是難為你了,是不是這麽多年來,夜夜噩夢啊?嗬嗬。”

“你是陶局長的兒子?所以,你才會......”趙永春不可思議地皺緊了眉頭。

“是,我叫陶宇軒,年與江不過是我父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用他的一切力量為我換來的一個名字。所以,你才相信了有關我所有的資料,你以為陶宇軒真的出國去了是吧?我母親確實帶著他兒子出國了,但那個人不是我......嗬嗬,你是不是覺得我父親入獄了就沒能力了?沒想到他依然可以把我安置得讓任何人都沒理由懷疑吧?”年與江挑眉問他,語氣裏有毫不掩飾的挑釁和自豪。

趙永春慢慢低下頭來,喃喃地說:“原來如此......看來,你是知道一切了......”

年與江頓了頓,點燃了手裏的煙,幽幽煙霧中,幽幽地說:“你以為當年的公安局不知道一切?隻是我那善良的父親不願意接受最愛人的背叛罷了!你當年隻是一個局長秘書,卻可以翻手為雲覆手雨,前局長姓錢吧?那個老頭子,姓錢還那麽愛錢,讓你暗地裏勾搭外麵的商人,利用我那腦袋單純的母親和我父親對我母親的信任,害我父親背負了五百萬的巨額債務,什麽挪用公款,什麽私吞國家財產......嗬,如果我父親那種廉潔的好幹部也能做出這種事,你覺得還有好幹部嗎?”

趙永春沒有說話,戴著手銬的雙手疊在一起,也陷入了沉思。

年與江繼續說:“好在你們這些壞人,該死的都死了。那個叫白光輝的,拿著騙來的錢沒享受幾天就死於非命,你們那個錢局長,嗬......我來新都的時候他還在,沒想到沒多久就全家出遊的時候出了車禍,全家一家六口,無一生還。我想,這就是報應吧?其實當時,我很想離開新都,離開這個充滿仇恨的地方,但是我一看到你的事業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我就不甘心,不甘心你這個間接殺了人的劊子手日子還要過得如此順暢。但是我自己隻是一個小職員,根本沒有能力撼動你。所以,我隻能讓自己慢慢強大起來,一邊賣命地升職,一邊暗地裏查著你......沒想到,這一潛伏,就潛伏了十幾年。說實話,雖然我沒有能力為我父親平反,但是我手上掌握的證據,早就可以打倒你。但是我這人有一點強迫症,非要讓自己坐在了最高領導的位置上了,才願意一心一意地開始對付你......”

“嗬,真是難為你了。你父親當年就是很傑出的年輕幹部,三十多歲就當上了副局級幹部,你比他更出色,已經是正局了。可是沒想到,你這麽努力,卻僅僅是為了對付我這個老家夥......”趙永春搖了搖頭,自嘲地笑道。

“在法庭上的時候,您的律師說我在別的地方兼職了,這是不合法的。對,其實‘如果·靜’是我的公司,隻是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寫在裏麵,而是用了別人的名字。當然,這也都是為了提防你。讓我沒想到的是,您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難對付。”年與江扔掉手裏的煙蒂,不屑地說。

“那是因為你本事太大,讓我忽略了你......”趙永春抬頭看著年與江,“說實話,我早就看出了你不簡單,想壓製你,但又抓不到把柄。沒想到的是,你卻早就撒下了網,就等著我上鉤!”

“趙局長,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是陶誌強的兒子,當年我父親因為太善良在獄中鬱鬱寡歡而亡,今天能看到你老來入獄,也算是對他老人家的一個慰藉了。不過,我沒你們那樣絕情,畢竟我現在還是新都X分公司的書記。你今年才五十多歲,隻要你心態好好地安心改造贖過,我年與江會盡力想辦法讓你減刑。當然,這不是什麽惻隱之心,我完全是看在跟你共事一場的緣分上!再怎麽說,這麽多年來,在我年與江的升遷道路上,你也沒怎麽為難過我,並且多次在各種大會上肯定過我,所以我才能順利地跟你平起平坐。”年與江說著,雙手撐起桌子站了起來,“你家人那邊,我會代表公司好好安頓的,你放心吧!”

聽到凳子挪動的聲音,百合推門走了進來,過去扶住年與江的胳膊,輕聲問他:“回家吧!”

年與江剛抬腳走了兩步,趙永春叫住了他,“年書記。”

百合和年與江同時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隻見趙永春站起來,從凳子和桌子之間走出來,走到年與江麵前,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低頭,俯身,深深地想他鞠了一躬,九十度的身子姿勢一直維持了很久,直到聽到百合對年與江說:“趙局長向你鞠了一躬。”的時候,他才緩緩直起身子,對年與江說:“我對不起陶局長,對不起你們全家人!我會用我餘下的生命在監獄裏好好改過自新!謝謝你!年輕人!”

言落,趙永春流下了一行渾濁的老淚,轉過身邊抬手抹淚,邊緩緩走進了獄房。

“趙局長他......哭了。”

百合抬眸看了一眼年與江,見他蹙著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來,拍了拍她的手說,“回家吧。”

走出監獄的大門,百合突然發現前麵一個女人的背影好熟悉,她不確定地喊了一聲:“阿姨?”

那個身子頓了頓,轉過頭來,竟然是王曉蕾。

“兒子,丫頭......”王曉蕾好像剛剛哭過,倉皇地抹著淚走過來,牽強地笑了笑,“我來看看星子......他現在知錯了,在裏麵積極地改造,希望能早日出獄。”

原來老太太是來看她的小兒子白星的......

百合沒有說話,年與江聽到這句話,皺了皺眉問百合:“累了,回家吧。”

“阿姨,您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不了,你們回去吧。我跟你們張阿姨一起過來的,我們散散步就回去。你們快回去吧,與江都累了......”王曉蕾說著,心疼地看了一眼年與江。

“那行,您注意安全,我們先回家了。”百合扶著年與江上了車。

車子緩緩開動,百合扭頭看了一眼,王曉蕾還站在原地,定定地目送著車子離開的方向......

白星做了錯事,必須承擔後果,他入獄改造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不是他的一時貪念,與江也不會到現在還失明著......所以在這件事上,她是真真地恨那個人,隻是想起他也是王曉蕾的孩子,跟年與江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心裏難免一聲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