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知道的,不過不是現在。”孟凡回過神來,看著陳秋雨,感覺到窗外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光景。

沉悶的空氣讓人渾身燥熱,真絲衣料貼在身體上,像是裱糊了一層濕紙漿一樣難受。

陳秋雨不再多問,轉頭看向一旁的董運來。

董運來正為自己的招供感到無比茫然,然甚至不相信,自己意誌原來如此薄弱。不過是臉上挨了一劍,自己就急不可耐的把國公爺都給招了出來。

過去的他,隻不過是軍中的一個馬夫,在攻打梁師都的戰役中,救了侯君集一命,因此得到了侯君集的重用。

把他招進了府中,充任馬房總管。

再後來,因為此人關於鑽營,又忠實可靠,在接受過幾次有意的考驗之後,侯君集終於決定重用他,給了他一次絕好的機會,讓他來洛陽城中,冒充孟家開了這間酒樓。

過去當馬夫的時候,他沒少挨那些將尉們的皮鞭,那個時候,他自覺皮糙肉厚,從來沒有因為一兩記皮鞭,就輕易的改變自己的原則。因此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塊硬骨頭。

他自認為是國公府安逸的生活毀了他,那些暖玉溫香,金銀財帛,最能軟人骨髓,亂人心誌。

就連皮肉的抗擊打能力都在無數次與女人的耳鬢廝磨中,變得脆弱不堪。

董運來感到深深的自責,仿佛這些年都是生活在夢中。剛才的那一記大力抽打,才真正的讓他回到了現實,讓他明白,他自己不過隻是一個馬夫。

“小人招,小人全都招,還望侯爺救救小人全家性命。”董運來哭喪著臉,眼底充滿哀求。

孟凡一驚,轉頭問道:“你此話何意?”

“鄙人接受這份差使之時,一家老小就已被國公爺安排在府裏,與潞國公府家眷同吃同住。國公爺雖待我不薄,卻也是有意防我反水。今日小人出賣了國公爺,一家老小必然要遭殃。還請侯爺念在小人如實招供的份上,設法救我一家老小性命。”

董運來泫然欲涕,神情哀傷,看起來倒不像是在說謊。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孟凡隨口便應承道:“這是自然,你如實招供,便算是我們的人。我們一刀流,可不像潞國公,對自己家人還防著一手。”

董運來聞言,慘不忍睹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遂將前事一一說起,潞國公何時起意,何時挑選了雙子胡人兄弟,進入孟家一刀流中學藝。

何時又將兩人調包。

何時具體實施,何時搭上康若海,何時來到洛陽。

如何將摩尼教綁上戰船,如此跟潞國公府聯絡。

每月的利潤,又是通過何種渠道,運往長安潞國公府。

所有的一切,都事無巨細的說的清清楚楚。

最令孟凡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侯君集不光在洛陽假冒了天香樓,在直下江南的十二座城池中,都已遍布了偽裝成孟家的產業。

足足有十二座天香樓,已經在天下五道,經營了一到兩年之久。

最新的一家,直到上個月才正式開張,勢力已經擴充到江南一帶。

孟凡一一聽來,不覺遍地生寒。

潞國公侯君集不愧文武雙全,狡猾多智,膽識過人。

這種陰詭手段,瞞天過海這麽多年,直到如今才被人發現,實在算得上十分高明。

想起自己在若幹年前,就已經開始被人惦記,孟凡的身上忍不住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裏一陣後怕。

還好這潞國公不過隻是惦記自己的財富罷了。

如果當初他看中了自己的頭腦,會不會幽禁自己,為他所為,恐怕還不太好說。

他暗自為自己很早就進入了陛下的眼中而感到慶幸。

也許正是因為,自己很早就成為了陛下的座上賓,侯君集才沒有選擇輕易對自己動手吧。

孟凡更加深切的體會到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在董掌櫃講述完自己的經曆之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將董掌櫃暫時安置在了後院的某間房內,孟凡就迫不及待的展開了自己的複仇計劃。

“速將玄理和楚微詔回,加強立德坊的戒備。去通知釋延靜長老,他等了這麽久的時機,已經到來了。讓他準備好七十二寺的僧兵,隨時準備聽候本侯的調遣。”

孟凡一口氣布置了眼前的急務,陳秋雨雷曆風行,一言不發,轉身投入了門外沉悶的空氣中。

孟凡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道:“該結束了,從今天開始,大唐將不會再有摩尼教。”

他快步走上閣樓,來到久違的書桌前,舉筆寫下了三封密信。

三隻信鴿撲愣愣的從閣樓上升空而起。

一隻將飛往遙遠的西京長安。

帶去給福菊的消息,要她立刻暗中控製住綠珠的動向,確保不讓她離開一刀流的勢力範圍半步。

一隻將飛往遙遠的武昌城,四海堂的陳堂主,將按照信中的密令,對五道十二城的假冒天香樓,展開雷霆行動,迅速切斷他們與長安的一切聯係,收繳帳冊,幽禁首惡,聽侯孟凡發落。

第三隻,已經悄悄的飛往了長安隆慶坊自己的新宅。

孟凡囑咐他們,凜冬將至,看好門戶,切勿讓外人有可乘之機,驚擾了他的家人。

新宅內的安保措施雖然十分到位,可他很清楚,一個國公的能力到底有多大。

國公不得皇命能夠調運的兵員數量,雖然不能做到攻城拔寨,可對付他一個小小的襄侯府,還是綽綽有餘的。

立德坊的上空很快就在白日升起了炫麗的焰火,整個宅子裏的人,都有序的沉浸在大戰前的忙碌氣氛中,等待著孟凡最後的指令。

陳玄理回來了,接著是陳秋雨。

孟從虎帶著守衛主宅的金剛堂的弟兄們,也已圍住了整棟閣樓。

釋延靜派遣楊焽來到了門首,叩門求見。

孟凡放他進來,給了他一匹駿馬。

人人都在衣服下麵,悄悄束上了暗甲,人馬結束停當。

孟凡發一聲喊,便帶著百餘人的精英隊伍,大搖大擺的出了立德坊門,徑直朝洛水南岸而來。